辛缨头也不回,往梨香院走。
上辈子母女二人皆被夺军功毒死,她还被恶毒的堂姐烧成一把灰。
今世再想踩她上位,没门!
梨香院离庵堂最远,辛缨一路推着她娘不假手以人。
回院前,还刻意从魏氏住的正院荣正堂绕了一圈,故意吓唬魏氏。
荣正堂丫鬟仆役一堆。
已近冬日,院内仍花繁叶茂。
而她娘住的庵堂,还不如魏氏院里的三等丫鬟住得好。
虽僻静清幽,却阴暗狭小。
因环着水,每年雨季空气湿腻,极不利于她娘的腿恢复。
对比之后,不用辛缨说,朗月也明白了女儿用心。
让她争回正院,做回主母。
“缨儿,娘喜欢清净,庵堂很适合我。”朗月不想在正院久留。
老夫人将归,若被瞧见,又该逮着她们母女说道。
她倒没什么,怕女儿心里气恼。
“府里清净之处有很多,娘没必要一直住在庵堂,庵堂潮湿对您的腿疾不利。”辛缨推着朗月,慢悠悠离开。
她肯定要争的。
魏氏一个妻妾,哪配住在正院。
魏氏和她爹住的荣正堂,还有祖母的华安居,都是采光好离大门近的地方。
总要争一个回来。
回到梨香院。
辛缨让锦雀和她娘身旁伺候的孙嬷嬷,都在外面守着。
“娘!”辛缨蹲下,抱着她娘的脖子。
嗅着娘身上独有的气息,泪水汹涌落下。
突然的亲昵,让朗月无所适从。
身子僵了会,这才望着辛缨的头,絮絮叨叨地数落,“可是后悔在你爹跟前说的那些话?”
辛缨心中酸涩,忙不迭摇头。
“女儿不悔,娘的腿疾日渐加重,女儿要替娘去寻鬼医,肯定能医好这腿。”她说着,眼眶又是红了红,强忍着才没落泪。
“鬼医在世间消失几十年,哪是容易寻的,只要你安然无恙,娘就知足了。”朗月回眸瞧她,觉得女儿有些反常。
自她禁止女儿学武,入住庵堂以来,辛缨跟她赌气,连着半月不肯见她。
以往说不让她习武,瞪目噘嘴地抱怨,指责她管得宽。
今个儿,乖得反常。
“娘,庵堂潮湿,咱把正院要回来住吧,那才是正室该住的地。”
“缨儿,娘有腿疾不在意那些繁华虚名,你以后是要当太子妃的人,在府里争这些做什么。以后切莫再碰刀枪,花了脸伤了身,这婚事怕是又要再拖。”
朗月摸着她的脸,摘掉她头上缠的裹帘。
看到寸长的伤口,眼眶一红。
深深叹气。
“女儿不想嫁太子。”辛缨脱口而出。
“又胡闹,亲事是圣上赐的,天底下哪还有比嫁去东宫更好的。”朗月瞳孔一震,已然生怒,
只有嫁进东宫,才有稳固的靠山。
哪怕有一日她从军这事被揭发,女儿也能有条生路。
辛缨眼角湿润,怀疑母亲让她嫁进东宫另有打算。
夏弘允非明主,还是她想手刃的仇人。
她活着,夏弘允就别想当太子。
“娘真觉得太子是良婿?十多年前,外祖一家皆死在沙场,娘用军功为女儿求来这门婚事,却从未问我的意愿,到底是为什么?”
“娘知道你有将军梦,可大周是从前朝女皇手中抢来的江山,建朝以来,严禁女子为官从军,若违背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娘走错了路,不想你步我的后尘。”
辛缨眼眶湿润,蹲下枕在朗月的膝盖上。
她懂了,母亲怕东窗事发圣上问罪。
嫁给夏弘允就是皇家人,总会有一条生路。
可母亲肯定想不到。
表里不一的夏弘允有多恶毒。
“娘,要不然我们走吧,跟爹和离,娘还年轻,不该蹉跎在府里,爹心里只有魏姨娘,咱走,不碍他的眼。”
“缨儿,还不到时候。”朗月看着自己这条残腿,决绝摇头。
如果走了,女儿没了国公府嫡女身份,哪能嫁入东宫。
她是半截身入黄土的废人。
不能害了女儿。
“爹薄情无义,娘何苦守着,这次让娘随军,怕是想害死娘的阴谋!”辛缨抬高声调,差点将上辈子那事尽数吐出。
朗月忙捂上她的嘴,“娘跟你爹成亲十多年,他喜新厌旧,也没到那种十恶不赦的地步,这些年,他待你不是挺好吗。”
好?
这是把她往废物那方面养。
往后的日子还有很长,她会让娘看清她爹和魏氏的真面目。
门被敲响,锦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姑娘,大姑娘求医归来,连自个儿的院都没回,要给夫人瞧腿。”
辛缨抿着嘴没吱声,眼神微冷。
辛玉绮来得可真巧,偏跟太子赶在一块。
她这个堂姐啊。
嘴上说不想招惹太子,总会找机会往前凑。
前世被她烧死之痛,辛缨历历在目。
“锦雀,快让大姑娘进来。”朗月心里是喜欢辛玉绮的,经常唤她庵堂说话。
辛玉绮温柔爱笑,常常赏赐府中下人,丝毫没有架子,无人不喜欢她。
她还懂医术,每个月都会在城中义诊赠药,美名在外。
在她的衬托下,辛缨就像人见人嫌的恶女。
屋门打开,辛缨还以为只有一人。
却见祖母和魏氏,也在辛玉绮身旁跟着。
辛缨撇嘴,可真热闹。
全到她院里等太子来了,生怕她会讨好太子,独得了什么好处。
前两次宫里送来的赏赐,刚进门就被祖母截了扔库房。
顶好的珍珠头面给了堂姐,说配堂姐的气质。
稀有的贡缎连夜裁了给堂姐做新衣,说她舞刀弄棒会毁了御赐之物。
“缨儿,姨娘晨起就开始在厨下忙碌,做了你最爱的琼叶糕,一会你跟你大姐一起吃,量管够。”魏氏笑着把糕点放在她身后的桌上。
辛缨冷眼瞥过。
上辈子她娘就是被这种东西毒死。
辛玉绮也对她用了同样的毒。
看到这个东西,指关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涨起,无数回忆接踵而至。
魏氏师从厨神,有一手好厨艺,糕点更是一绝。
不仅给太子献过,给商皇后献过。
更是掌控她爹的胃,哄得她爹离不开。
“哑巴了,一句谢都不会说?”老夫人面上不快,咳嗽声一声接一声,压抑到极致。
仿佛下一刻就要骂人。
辛缨她娘面色也不好,怪她无礼。
“多谢姨娘。”辛玉绮拉着辛缨向魏氏道谢,又给祖母请了安。
辛玉绮圆滑世故,更显得辛缨不通情理。
本就不喜欢她的老夫人,瞪完她又去瞪她娘。
“姨娘,甜食吃多牙齿要坏,以后再做糕点不用往我这里送。”辛缨笑里藏刀,轻蔑地瞥过去。
魏氏发愣,以往辛缨总跟辛玉绮抢着吃。
每回研究出新的糕点,她连吃带拿。
今儿改口味了?
“不知好歹,我就说不用给她带。”老夫人骂了句。
辛缨见怪不怪,知道祖母喜欢辛玉绮和辛睿明兄妹,平时没少把自己和他们比。
将那二人夸成一朵花,把她贬得一文不值。
祖母却不知,她吃的茶水里没少被辛玉绮放东西。
辛玉绮早知她是魏氏的亲生女儿,心底最瞧不上的,就是这个出身草莽,大字不识的祖母。
依仗之余,又巴不得祖母早死,省的每次参加其她贵女的邀约,总被打趣。
“二妹说得对,甜食需少食。”辛玉绮人长得好看,说话也是细声慢气的,和辛缨的张扬正好相反。
她护着辛缨,朗月很是高兴。
想着这姐妹二人不生嫌,相互扶持多好。
辛缨也笑着颔首,没当面拂了辛玉绮的面子。
“前日得了信,说是二妹妹伤了头,我连夜往回赶,还向师父求了一盒玉肌膏,这东西抹上几次,保管什么疤都不会留。”
辛玉绮笑着从箱子中翻找,薄汗顺着鬓角流下。
她回来径自来了这里,裙摆和鞋尖上都是泥。
一张脸素面朝天,清瘦不少。
朗月心疼坏了,亲手拿着帕子给她擦汗,一阵嘘寒问暖。
辛缨被晾在一旁,有些吃醋。
很快,她就会让她娘看穿辛玉绮的真面目。
“又哑巴了?”老夫人看辛缨哪哪不顺眼,还有她娘。
一个克死魏氏腹中未出世的孩儿,一个嫉妒成性不让儿子纳妾。
眼看着国公府爵位无人来袭,她夜夜煎熬睡不着。
“多谢堂姐这药。”辛缨接过药,迎着祖母剜她的眼神,不情愿张口。
药无错人有罪,所以她只谢药。
辛玉绮笑,没太在意,“都是自家姐妹,客气什么。我这次跟师父新学了一套针法,兴许对二婶的腿有效果。”
辛缨看到害她娘的银针,再无法平静,按着辛玉绮的手问,“堂姐,我娘这腿真能治好吗?”
上辈子她娘的腿疾本来能好,但被辛玉绮隔三岔五那么一扎,直接废了。
每每想到这事,辛缨想杀了辛玉绮的心思都有。
“二妹快松手,只要二婶坚持让我针灸,定有痊愈哪一日。”辛玉绮的手腕被攥疼,面容上带着委屈。
从前辛缨张口闭口都唤辛玉绮大姐,今日却刻意咬重堂姐,生疏了许多。
老夫人见辛缨拦着辛玉绮,张口便骂,“你这死丫头,快松开你大姐,她细胳膊细腿的,哪经得住你捏。”
辛缨面色转冷,掰着辛玉绮的手腕朝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