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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三钱道人
作者:谈狐生本章字数:5639更新时间:2025-06-20 18:38:20

茶棚的喧嚣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只剩下翻倒的桌椅、泼洒的茶水和一地狼藉。阳光依旧刺眼,无情地穿透陈砚的身体,在他脚下烙下那片象征“不存在”的、令人绝望的空白。人群的尖叫与“妖怪”的唾骂还萦绕在耳际,像冰冷的针,狠狠扎在他已然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僵立在原地,如同被剥光了示众的囚徒,巨大的羞耻与恐惧几乎将他压垮。阳光带来的不再是暖意,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灼痛与排斥感,仿佛这朗朗乾坤都在否定他的存在。

“影债缠身,光下无痕。”那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陈砚濒临崩溃的意识里激起一圈绝望的涟漪。

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茶棚最里侧阴影中的道人——玄微子。

道人依旧端坐,气定神闲,仿佛方才的混乱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他放下凉透的粗茶杯,三缕长须微微拂动,那双鹰隼般的锐利眸子,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陈砚脚下那片刺目的空白上。那目光,没有恐惧,没有鄙夷,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你…你能看见?”陈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光下无痕,形影相离,此乃‘虚形’之兆。”玄微子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你的‘影’,被强行剥离了。或者说,被‘夺’走了。”

“夺走?”陈砚如遭雷击,昨夜驿站西厢房中那面诡异的古铜镜,镜中狞笑的倒影,以及最终空无一物的镜面……所有恐怖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是那面镜子!驿站里的那面铜镜!”

玄微子微微颔首,眼中了然之色更浓:“‘归途’驿站,西厢凶房,蟠虺纹古镜……果然又是‘噬影鉴’作祟。”

“‘噬影鉴’?”陈砚急切地追问,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不祥的寒意。

“一件凶名赫赫的古物邪器。”玄微子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历史的沉重,“传闻乃前朝一痴迷永生的方士,以邪法熔炼怨侣精魂与天外邪铁所铸。此镜不照形貌,专噬人魂之‘影’。”

“魂之影?那是什么?”陈砚感觉自己的存在感正在被一点点剖析。

“‘影’非仅皮囊投影。”玄微子伸出枯瘦的手指,虚空一点,“它乃人之‘存在’于这方天地的印记,是情感、记忆、乃至部分魂力的凝聚。是光与暗交汇时,确认‘你在此’的凭证。失影者,如无根浮萍,天地难容,阳光灼魂,日渐‘虚化’,终将……归于虚无。”

“归于虚无……”陈砚喃喃重复,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失去影子本身更让他恐惧的是这种缓慢走向湮灭的宿命感。阳光带来的灼痛感此刻更加清晰,仿佛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无声地蒸发。“我会死?不,是消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比死更彻底。”玄微子的话语残酷而直接,“形神俱灭,不留痕迹。噬影鉴所夺之影,囚于镜中幻域,滋养镜灵邪力。你的影子,便是它此刻的饵食。”

镜中那个狞笑的“自己”!陈砚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一个正在吞噬他存在的怪物!“那我该怎么办?道长!求你救我!”绝望中的陈砚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踉跄着扑到玄微子桌前,双膝一软,几乎要跪下去。

玄微子并未搀扶,目光依旧锐利:“救你?贫道亦在寻它。”他轻轻拂了拂洗得发白的青袍袖口,那上面用极细银线绣着的三枚相连古钱符纹在阴影中闪过一丝微光。“此镜凶戾异常,已流毒百年,历代持有者皆不得善终。贫道追查其踪迹已久,只为将其封镇,免其再造杀孽。你,不过是它漫长血债中,最新的一个猎物。”

猎物。这个词像针一样刺入陈砚的心脏。但他顾不得了。“只要能夺回我的影子,只要能活下去!道长,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指点一条生路!”他眼中燃烧着求生的火焰,混杂着恐惧与不顾一切的决绝。

玄微子沉默地审视着他,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渴望。片刻后,他缓缓道:“生路只有一条——入镜域,夺回己影。”

“镜域?”陈砚想起昨夜黑暗中那镜面透出的惨淡幽光和模糊的诡影,一股寒气再次爬上脊背。

“噬影鉴内自成一方扭曲幻境,乃镜灵巢穴,亦是它囚禁、吞噬‘影’之牢笼。你的影子就在其中。唯有亲身进入,寻得己影,将其带离,方能重获‘存在’之证,摆脱虚化湮灭之劫。”玄微子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然镜域凶险万分,充斥被囚禁的怨影与镜灵本体的邪力,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永陷其中。”

入镜?进入那个吞噬了自己影子的怪物老巢?陈砚脸色惨白如纸,牙齿都在打颤。这无异于主动跳入虎口狼窝!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声音微弱,带着最后的侥幸。

玄微子摇头:“外力难破镜域壁垒。唯有影主本人,因与己影存在无法割裂的魂丝联系,方有一线可能寻得路径,感应其所在。且时间紧迫。”道人目光扫过陈砚在阳光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的指尖,“虚化之症已显。百日之内,若影不归位,形神将散。观你气色,已耗去十日光阴。”

九十天!陈砚如坠冰窟。昨夜之前,他还是一个前途未卜但至少活生生的书生,一夜之间,竟只剩下九十天的“存在”期限!

“道长!我……”巨大的恐惧和紧迫感让他几乎窒息。他想说“我不敢”,但“归于虚无”的结局比任何恐惧都更可怕。他想活下去!

玄微子似乎看穿了他的挣扎,淡淡道:“选择在你。是就此流亡,在阳光灼痛与人言唾弃中等待形神消散,还是拼死一搏,入那九死一生的镜域,夺回一线生机?”他站起身,青袍在阴影中无风自动,“若选后者,便随贫道来。此地不宜久留,官府或好事之徒闻讯而来,你便是活靶子。”

陈砚猛地抬头,看向道人。玄微子神色平静,眼神却深邃如渊,袖口的三钱符纹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流转。这道人,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通往那恐怖镜域的唯一引路人。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恐惧。陈砚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他撑起发软的身体,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满是尘埃与绝望的味道。

“我……我跟道长走!”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吐出这句话。阳光依旧灼痛,脚下的空白依旧刺目,但此刻,他眼中多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玄微子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便向茶棚后方的荒僻小路走去。他的步伐看似不快,却异常稳健,仿佛对这片山野极为熟悉。

陈砚不敢怠慢,强忍着阳光带来的眩晕和无处不在的窥视感,踉跄着跟上。他尽量贴着树荫和山壁的阴影行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同惊弓之鸟。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带来一阵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扎刺。更让他心寒的是,每一次短暂的暴露在光线下,他都能感觉到身体似乎又“稀薄”了一分,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感悄然蔓延。

玄微子头也不回,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凝神静气,勿让惊惧耗散你本就虚弱的‘存在’。阳光虽伤你,亦是天地正气,过度畏避,反易引阴秽之物窥伺。跟紧,莫要掉队。”

陈砚心中一凛,连忙收敛心神,努力压制翻腾的恐惧,咬牙跟上。他注意到,玄微子行走的路线极为刁钻,看似随意,却总能避开阳光最炽烈的地方,甚至绕过一些让他本能感到不安的石坳或老树。

不知走了多久,日头渐渐西斜。当最后一丝刺目的阳光被山峦吞没,暮色四合,陈砚才感觉那无处不在的灼痛感减轻了许多,但另一种冰冷粘稠的寒意却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被窥视的感觉,在夜色中反而更加清晰、更加充满恶意。

终于,在绕过一片嶙峋怪石后,前方山坳中,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昏黄的灯火。

那是一座倚着山壁而建的小小道观,规模极小,甚至有些破败。观门半掩,门楣上挂着一块字迹模糊的旧匾,隐约可辨“栖云”二字。灯火正是从观内唯一完好的窗户纸中透出。

玄微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旧香烛、草药和淡淡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观内陈设极其简陋,一尊泥胎剥落的神像,一张供桌,几个蒲团,角落里堆着些杂物和干柴。唯一的光源是供桌上那盏摇曳的油灯。

“此地乃贫道临时落脚之处,虽简陋,却有贫道设下的禁制,寻常邪祟不敢轻易靠近。今夜便在此歇息。”玄微子示意陈砚进来,反手关上了观门。

就在门扉合拢的刹那,陈砚感觉身上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窥视感骤然减轻了许多,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站立不稳。

玄微子走到供桌前,拿起三根细细的线香,就着油灯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带着安神的檀香气味。他并未祭拜神像,而是转身,将线香直接递到陈砚面前。

“拿着。”

陈砚一愣,茫然接过。线香入手微温,烟气缭绕,吸入肺腑,竟让他烦乱的心绪略微平复了一丝。

“此香名‘定魂引’,非为敬神,乃为你固摄魂灵,暂缓虚化。”玄微子解释道,“你失影过久,魂灵不稳,如风中残烛。持此香,可助你凝聚心神,感应己身。盘膝坐下,闭目,尝试去‘看’你心中那片虚无之处。”

陈砚依言,在冰冷的蒲团上盘膝坐下,双手捧着那三炷线香。他闭上眼睛,努力摒除杂念,按照玄微子的指引,将心神沉入体内。

黑暗中,他“看”不到五脏六腑,却仿佛能感知到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洞。那空洞的位置,正是他影子应该在的地方。一种强烈的缺失感和撕裂感从那里传来,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块。而在那空洞的边缘,一种细微却持续的“流逝感”正在发生,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无声无息地消逝——这便是玄微子所说的“虚化”!

恐惧再次攫住了他,捧着线香的手微微颤抖。

“稳住!”玄微子低喝一声,如同惊雷炸响在陈砚意识深处,“想象那线香的青烟,如同丝线,缠绕在那空洞的边缘,暂时堵住‘流逝’的缺口!集中意念,守住你‘存在’的核心!”

陈砚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全部意念集中在手中的线香和那袅袅青烟上。他想象着青烟化作无数坚韧的丝线,小心翼翼地缠绕在灵魂空洞的边缘,试图修补那无形的伤口。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且耗费心神的过程。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内衫,身体因为精神的极度集中而微微发抖。线香燃烧的速度似乎比平时快了许多,青烟也变得浓郁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砚感觉精神即将耗尽时,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联系感”,如同黑暗中一根几乎断裂的蛛丝,从那灵魂的空洞深处……悄然浮现!

那感觉无比熟悉,带着他自己的气息,却又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虚弱!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瑟瑟发抖,发出无声的悲鸣!

“我的影子!”陈砚在意识中惊呼。

就在他感应到那丝联系的瞬间,一股冰冷、粘稠、充满贪婪恶意的气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顺着那根脆弱的联系丝线,从空洞深处汹涌扑来!镜中那张狞笑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哼!”玄微子冷哼一声,并指如剑,凌空在陈砚眉心一点。

一道温润却坚韧的气息瞬间注入,如同堤坝般暂时阻隔了那恶意的侵袭。

陈砚浑身剧震,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手中的线香已燃尽大半,香灰簌簌落下。他脸色惨白如金纸,浑身被冷汗浸透,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

“感……感应到了!”他声音嘶哑,“我的影子!它……它在害怕!还有……那个东西!它在守着我的影子!”

玄微子收回手指,神色凝重:“果然。镜灵已锁定你的影子,视其为禁脔。你方才的感应,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微弱的灯火,虽寻得了方向,却也暴露了自身,引来了窥伺。”他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镜灵的力量在黑夜中会增强。今夜它必来试探。此地禁制能挡寻常邪祟,却未必能完全阻隔‘噬影鉴’的邪力。”

他走到角落的杂物堆,翻出一个陈旧的黄布包袱,从中取出一叠裁剪好的黄色符纸和一支细小的朱砂笔。

“时间紧迫。在它真正降临前,贫道需教你一些保命的手段,并告知你镜域之行的关键——‘镜域三忌’。”玄微子铺开符纸,朱砂笔蘸饱了墨,笔走龙蛇,开始绘制符箓。昏黄的灯光下,他清癯的身影被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竟也显得有些模糊不定。

“第一忌,忌信镜中言。”玄微子笔锋不停,声音低沉而清晰,“镜域乃谎言与扭曲构筑之地。所见所闻,皆可能是镜灵惑你心神、诱你沉沦的陷阱。无论镜中显现何等景象,是你至亲也好,是你心底最深欲望也罢,记住,皆为虚妄!谨守本心,勿信,勿听,勿从!”

朱砂在符纸上勾勒出繁复的纹路,隐隐有微光流转。

“第二忌,忌忘来时路。”他继续道,笔下不停,“镜域颠倒错乱,时空无序。入镜之处,便是你归途的锚点。务必牢记其方位、特征,刻入神魂!一旦迷失方向,便永世难出,终成镜中游魂!”

第二道符箓完成,玄微子将其放在一旁晾干,又铺开第三张。

“第三忌,忌伤镜中影。”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镜域之内,你所见之‘影’,无论形态如何扭曲可怖,无论对你显露何等恶意,其本质皆是如你一般被囚禁的受害者,是被剥离的存在碎片。伤影,如同自绝同类,更会激起镜域怨气反噬,加速你自身虚化!切记,你的敌人,只有镜灵!”

第三道符箓绘成,玄微子放下朱砂笔,拿起三道尚带墨香的符箓,走到陈砚面前。

“这三道‘守心符’,你贴身藏好。紧要关头,或可护你灵台一丝清明,免受邪惑。”他将符箓郑重地放在陈砚颤抖的手中。

符纸入手微沉,带着朱砂特有的温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感,竟让陈砚冰冷的手心感到一丝暖意。

“多谢道长……”陈砚紧紧攥住符箓,如同攥住救命的稻草。这三忌之言,字字如刀,刻入他心中。

就在这时——

呜——!

一阵极其凄厉、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呜咽声,毫无征兆地从道观外极近处响起!那声音非男非女,充满了怨毒与贪婪,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整个栖云观!

紧接着,道观那扇破旧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声,仿佛正被一只无形的手,极其缓慢而用力地……推开!

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一股比驿站西厢房中更浓烈、更纯粹的阴冷腥气,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门缝中汹涌灌入!

供桌上的油灯火焰猛地一跳,瞬间缩小如豆,颜色竟变得惨绿!

墙壁上,玄微子那道模糊的影子,骤然扭曲、拉长,边缘如同沸腾的墨汁,翻滚出无数尖锐的、不似人形的凸起!

“它来了。”玄微子眼神一厉,宽大的青袍无风自动,袖口那三钱符纹骤然亮起刺目的银光!他一步踏前,将陈砚护在身后,枯瘦的手掌中,不知何时已扣住了一柄古朴的、刻满符文的桃木短剑,剑尖直指那被无形之力缓缓推开的观门!

“抱元守一!持符护心!”玄微子的低喝如同惊雷,在陈砚耳边炸响。

陈砚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死死攥住那三道温热的“守心符”,背靠着冰冷的神龛基座,瞪大眼睛,看着那扇在无形力量下一点点洞开的门扉,以及门外那片仿佛能吞噬灵魂的、蠕动的黑暗。

镜灵的追猎,在夜色最浓时,降临了这方小小的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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