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百年前,一代魔尊林峰寻获一件至宝。正派为夺此物,与之掀起百年血战。天元大陆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百年烽烟散尽,邪云峰顶终成绝境。
“林峰!尔已众叛亲离,已是孤家寡人,尚不俯首待诛?!”罡风如刃,割裂残阳。漫山遍野的正道修士将邪云峰围得水泄不通,却慑于那魔影凶威,无一人敢越前半步
“林峰!”玉清派掌门全馨真人瞳孔微缩,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林峰手中那物一杆不过尺许的残破布幡,其上黑气缭绕,血纹明灭,仿佛有万千怨魂在其间无声嘶吼。她声音淬着森然寒意,字字如钉
“九幽魂帆此等噬魂夺魄的凶煞至宝,岂容你执掌?若任其祸世,必引倾天之劫!速速交出,或可还这苍生一线太平!”
“哈……哈哈……”林峰喉间滚出几声嘶哑的、仿佛破风箱般的低笑。他缓缓抬起那双赤红如血、几乎要滴出血的眸子,扫过眼前黑压压的人群。那张曾令无数人胆寒的邪戾面容上,血污纵横交错,如同狰狞的伤痕,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身的。在他脚边,横七竖八倒伏着的,皆是他耗尽心血栽培的弟子尸骸,粘稠的鲜血几乎汇聚成溪,无声地浸染着冰冷的山岩。此刻,他的身躯之后,仅余两名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亲传弟子,如同最后两簇在狂风中挣扎的残烛。
“哈哈哈哈——!!!”陡然间,那低笑化作裂帛穿云的狂啸,带着的疯意直冲云霄,震得邪云峰顶残存的碎石簌簌滚落!他猛地仰起头颅,脖颈青筋虬结如龙,仿佛要将这百年的恨意、千载的孤绝尽数嘶吼出来。笑声未绝,他已踏着满地弟子的血泊,一步,一步,踉跄却又带着决绝,向前逼去。每一步落下,粘稠的血浆便在他沉重的靴底发出令人齿冷的“啪嗒”声
而他面前,那原本密不透风、气势汹汹的正道众人,竟如同被无形的巨浪狠狠冲击!无人号令,却齐刷刷地倒抽一口冷气,阵脚大乱。前排修士脸色煞白,眼中惧意难掩,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退去。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合围,竟被他一人一步的疯魔气势,硬生生撕开了一道无形的、充满恐惧的缺口!
“诸位莫慌,林峰已是强弩之末!”全馨真人沉声喝道,目光扫过众人。“玉清派弟子听令!”她长剑倏然指天,那剑锋划破血色苍穹,手掐法诀:“剑阵——起!!”刹那间,全馨真人剑诀引动,玉清派弟子齐声应和,清越的剑鸣响彻云霄。无数道凛冽的剑气自阵中升腾而起,汇聚成一片森寒刺骨的剑光洪流,如九天银河倒灌,又如万仞冰川崩塌,带着净化一切邪祟、碾碎一切抵抗的煌煌天威,朝着踉跄前行的林峰悍然轰落!
剑光未至,那凌厉无匹的剑气已然撕裂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林峰周身缭绕的护体魔气,在这沛然莫御的正道剑阵面前,如同沸汤泼雪,瞬间消融瓦解。他狂啸着,将手中残破的九幽魂幡疯狂舞动,滚滚黑气化作狰狞鬼面、凄厉怨魂试图阻挡。
然而,人力终有穷时,魔威亦难敌天数。
“轰隆——!!!”
剑光洪流毫无悬念地杀向了林峰。耀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影,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炸开,将邪云峰顶本就狼藉的地面再次犁开深壑,碎石齑粉漫天激射。林峰如断线风筝般被狠狠抛飞,重重砸落在他弟子们早已冰冷的血泊之中。
“噗——!”
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狂喷而出,染红了他身前破碎的衣襟。他手中的九幽魂幡光芒黯淡到了极点,血纹几近熄灭,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林峰挣扎着想撑起身,但全身经脉寸断,骨骼碎裂无数,魔元溃散,那曾令天下胆寒的魔躯,此刻已如风中残烛,只余下一口不屈的戾气强撑着不灭。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致命的伤势,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师尊!”仅存的那名男弟子目眦欲裂,嘶吼着,横剑挡在林峰身前,对着步步紧逼的正道众人发出绝望的咆哮。
而另一名亲传弟子——月姬,却并未第一时间上前。她站在林峰身后稍远一点的血泊中,那张妩媚绝伦的脸上,此刻竟无半分悲戚,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审视猎物般的冷静。她甚至抬手,慢条斯理地拂去了溅落在精致脸颊上的一滴血珠,动作优雅得与这充满血腥的修罗场格格不入。她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深处,闪动着算计的寒光,如同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全馨真人缓缓收剑,脸上并无胜利的喜色,只有冰冷的肃杀。她缓步上前,目光扫过重伤垂死的林峰和他身前那名忠心耿耿却徒劳挣扎的弟子,最终,视线隐晦地与月姬那冰冷的眼神短暂交汇了一瞬。
“林峰,魔途已尽。交出九幽魂幡,伏诛吧!”全馨真人的声音清晰地穿透血腥的空气。
林峰咳着血,赤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全馨,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嘶声道:“伏诛?呵……凭你们……也配定本尊生死?!”
就在他话语落下的瞬间,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林峰和全馨真人对峙吸引的刹那!
一道幽蓝的、快如鬼魅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林峰身后贴了上来!
是月姬!
她没有丝毫犹豫,脸上甚至带着一抹妖异而冰冷的微笑。她身体前倾,曲线玲珑的身躯紧贴着林峰残破的后背,红唇凑近他染血的耳廓,呵气如兰,吐出的却是淬毒的利刃:“师尊,您该休息了。”
话音未落,她握着匕首的手腕猛地一递!
“噗嗤——!”
那柄通体幽蓝、淬着玉清派秘传剧毒“诛心草”的匕首,带着冰冷的杀意,精准无比地、狠狠刺入了林峰毫无防备的后心!匕首穿透了残破的魔甲,穿透了坚韧的皮肉,深深没入,直至没柄!剧毒瞬间沿着心脏的血液疯狂蔓延,侵蚀着他仅存的生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峰身体猛地一僵,那嘲讽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赤红的双瞳骤然收缩到极致,里面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能感觉到背后那具温热身体的贴近,能感受到那熟悉的、曾让他无比信任的气息,但此刻,这气息却带着致命的冰冷!
他极其艰难地、一点点扭过头,目光死死锁在月姬那张近在咫尺的、依旧妩媚动人的脸上。那张脸上,没有泪水,没有痛苦,只有一片冰封的冷漠和一丝……得逞的快意?
“你……”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充满了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极致痛楚与荒谬,“……月姬!?”
月姬嘴角的弧度加深,那双桃花眼中没有丝毫愧疚,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光芒。她甚至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抚了一下林峰沾满血污的侧脸,动作轻柔得像情人间的爱抚,声音却冷得像万载寒冰:“师尊,如今大势已去,您太累了,也该休息了。”她的目光地瞥了一眼林峰手中紧握的九幽魂幡。
“哈……哈哈哈哈……!!!”
出乎所有人意料,林峰脸上的震惊和剧痛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扭曲的、仿佛看透世间一切虚妄的疯狂笑意!那笑声不再嘶哑,反而变得异常高亢、尖锐,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讥讽与悲凉,盖过了所有声音!
“好!好得很!!”他狂笑着,赤红的眼眸扫过全馨真人,扫过惊疑不定的正道群雄,最后落在月姬那张冰冷绝情的脸上,“好一个名门正派!好一个……本尊的好徒儿!!真是养了一条……毒蛇啊!!!”
笑声未歇,一股毁天灭地的狂暴能量,骤然从他残破的躯体内爆发出来!他不再压制任何伤势,反而将毕生所剩无几的魔元、连同那被刺穿心脏所激发的最后疯狂生命力,尽数灌入手中那杆残破不堪、光芒黯淡的九幽魂幡!
幡面上,那些几乎熄灭的血纹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血光!缭绕的黑气瞬间膨胀、沸腾,发出亿万怨魂同时尖啸的恐怖声浪!整杆魂幡剧烈震颤,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濒死也要拉上整个世界陪葬的太古凶兽!
“不好!他要自爆魂幡!快退!!”全馨真人脸色剧变,失声厉吼,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恐惧!她感受到了那魂幡中蕴含的、足以湮灭方圆百里的恐怖怨煞之力!
然而,晚了!
“都给本尊——陪葬吧!!!”
林峰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出了震彻寰宇的咆哮。他双手死死握住魂幡,猛地将其往脚下的山岩狠狠一插!同时,一股狂暴的气劲猛地从他体内炸开,将紧贴着他的月姬狠狠震飞出去!
“轰——!!!!!!!!!”
无法形容的毁灭之光,以九幽魂幡为中心,轰然炸开!
那不是寻常的爆炸,而是亿万被吞噬、被禁锢的怨魂在瞬间得到释放的哀嚎与毁灭!是至阴至邪的魂力与林峰这位绝世魔尊最后生命精元的终极殉爆!
一个巨大的、纯粹由怨魂、黑气、血光构成的能量球体瞬间膨胀,吞噬了邪云峰顶的一切!山石无声湮灭,空气被抽干,光线被扭曲!
靠近峰顶的前排正道修士,无论是金丹还是元婴,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黑红色的光芒中如同纸片般被撕碎、汽化!稍远一些的,也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法宝碎裂,护体灵光崩散,筋断骨折,鲜血狂喷!
全馨真人首当其冲,她拼尽全力祭起本命飞剑和数件护身法宝,但在这毁天灭地的魂爆面前,如同螳臂当车!飞剑哀鸣断裂,法宝瞬间黯淡崩碎,她整个人如遭重锤,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山壁上,生死不知。
那名忠心耿耿挡在林峰身前的男弟子,瞬间便被那毁灭性的黑红光芒彻底吞没,灰飞烟灭。
而被林峰最后震飞的月姬,虽然被爆炸边缘的冲击波扫中,口喷鲜血,衣衫破碎,狼狈不堪地翻滚出去,重重撞在一块巨石上,但终究因为被震离了核心区域,加上林峰最后那一下冲击抵消了部分威力,竟侥幸未死!她挣扎着抬起头,看着那吞噬一切的毁灭光球,那张妩媚的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在剧痛中咧开一个扭曲而快意的笑容——她活下来了!
邪云峰顶,只剩下一个不断膨胀、散发着无尽怨毒与毁灭气息的黑红光球,以及林峰最后那疯狂而悲怆的狂笑声,在毁灭的余波中久久回荡,最终被彻底淹没在湮灭一切的轰鸣里。
百年血战,一代魔尊,终以如此惨烈而讽刺的方式,连同那件引发浩劫的至宝“九幽魂幡”,以及无数正邪两道修士的性命,一同葬送在这染血的邪云绝顶。留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血腥与怨魂哀泣的气息,以及废墟边缘,那个挣扎着爬起、带着冷酷笑容的妖娆身影。
“啪!”
醒木拍在油腻的榆木桌案上,声音在略显嘈杂的茶馆二楼响起,只引来稀稀拉拉的注意。
台上,须发花白的老说书人清了清嗓子,用那套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调子开口:
“列位,今日老朽再给大伙儿说说,那六百年前,震动咱们天元大陆的……惊天一战!邪云峰顶,魔尊伏诛!”
角落里,几个穿着体面的中年汉子正喝茶闲聊。一个胖员外模样的打着哈欠,低声对同伴说:“啧,又来了……这老掉牙的故事,我爷爷那辈儿就听腻了。那魔头骨头渣子都烂没六百年喽。”其他人也笑着摇头,显然兴趣缺缺。
唯独靠近台前的一张矮几旁,一个约莫七八岁、扎着冲天辫的小男孩,听得两眼放光,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大气不敢出。他旁边坐着个慈祥的老妇人,含笑看着孙儿。
老说书人瞥了一眼台下,心下无奈,但还得唱下去:
“话说那魔尊林峰,凶焰滔天,手里攥着那件惹出百年祸事的凶煞至宝——九幽魂幡!搅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啊!最终,在那邪云绝顶,被天下正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胖员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知道知道,玉清派的剑阵先把他打趴下,然后他那个漂亮徒弟从背后捅刀子嘛……老套。”
说书人装作没听见,提高了点音量:
“那玉清剑阵,威势惊人!万剑齐发,轰隆一声!就把那不可一世的魔尊,打得魔躯崩裂,呕血不止!眼看就要伏法……”他故意顿了顿,看向小男孩,“可谁承想!给这魔头最后一击的,不是正道豪杰,竟是他身边那位千娇百媚、心肠却比蛇蝎还毒的女弟子——月姬!”
小男孩紧张地抓住了奶奶的衣袖:“奶奶,那个徒弟为什么要杀师父啊?”
老妇人低声道:“因为她被正道劝服了呀,改邪归正了。”
说书人猛地一拍桌子:“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魔头强撑着要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的生死关头!那妖女月姬!像鬼影子一样贴了上去……”他做了个夸张的背刺动作,“噗嗤——!一把淬了剧毒‘诛心草’的蓝汪汪匕首,就这么着!由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狠狠扎进了后心窝子!”
“啊!”小男孩吓得一缩脖子。
胖员外那边传来几声不以为然的轻笑。
“那魔头林峰,何等狂傲?临死之际,却被自己养大的毒蛇反咬一口!那份惊!那份恨!那份被至亲背叛的痛啊!”说书人摇着头,“可叹他魔性不改!竟在最后关头,引爆了那九幽魂幡!轰——!!!”
他双手猛地一摊:“那一爆!天崩地裂!生生把那邪云峰顶炸成了如今的‘葬魔渊’!冲上去的正道高手,管你修为多高,哼都没哼一声,全给那魔头陪葬了!玉清派的全馨掌门,也落得个尸骨无存!至于那弑师的妖女月姬……”他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嘿,都说她命大,最后关头被震飞出去,捡了条命,可六百年了,再没人见过她,是死是活,谁知道呢?”
他端起粗瓷碗喝了口水,看着台下昏昏欲睡的大人和唯一亮着眼睛的小听众,意兴阑珊地收尾:
“唉,百年血战,魔头陨落,至宝成灰,多少英雄埋骨荒山。正所谓:机关算尽一场空,邪云峰顶葬魔踪;六百年来风吹过,只剩葬魔渊中呜咽风!”
醒木有气无力地落下。
“啪!”
“……这段老书,今儿个就到这里了。”老说书人拱拱手。
深秋的夜风吹过林府庭院,带着凉意。东厢房里,十六岁的林家少爷林逢,睡得正沉。雕花木床,厚实暖和的锦被,房间里飘着淡淡的、助眠的熏香味道。少年面容平静,呼吸均匀,十六年富足安稳的日子,让他眉宇间都带着一种无忧无虑的温润。
突然!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像数九寒天的冰水,毫无预兆地从心口最深处猛地炸开!瞬间冻得他四肢发麻!紧接着,心脏像是被一只铁钳狠狠攥住,剧痛让他无法呼吸!这剧痛里,还混杂着一种无比绝望、无比冰冷、被至亲之人抛弃捅刀的感觉!
“呃!”林逢猛地从深睡中惊醒,像被噩梦魇住,剧烈地倒抽一口冷气!他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捂住剧痛的心口,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黑暗中,他大口喘息,心有余悸,仿佛刚才真的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一些混乱、可怕、带着浓浓血腥味的破碎画面,蛮不讲理地冲进了他的脑海,把属于“林逢”的平静记忆搅得天翻地覆!
一座被血染红的山峰,满地都是死人,血积成了水洼!
刺眼得让人流泪的白光从天而降,狠狠砸在身上,骨头好像都破裂了!
一个道姑模样的女人,眼神像冰,嘴里喊着什么“伏诛”!
一个美得惊人、笑容却让人心底发寒的女人!她贴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喷在耳朵上,感觉……然后“噗!”一把闪着幽蓝寒光、冰冷刺骨的匕首,从背后狠狠捅进了心窝!那瞬间的冰冷剧痛,还有那种被最亲、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比刀扎还要疼百倍千倍!
最后……是铺天盖地的黑红色光芒,无数凄厉的哭嚎尖叫,好像要把天都撕开,把一切都毁灭掉!
林逢……或者说,被这些恐怖记忆冲击的林峰,蜷缩在床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心口的剧痛慢慢平复了,但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还有那股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刺痛和恨意,却像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在了他的灵魂上,无比真实,挥之不去。
他茫然地坐起身,环顾着黑暗中熟悉的房间——他的书桌,他的衣柜,窗棂透进来的月光。这里是林家镇,他是林守业的独子林逢,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富家少爷。
“我是……林逢……”他下意识地低声说,试图找回那个熟悉安稳的自己。
可脑子里那些血淋淋的碎片,那些“邪云峰”、“林峰”、“月姬”、“全馨”、“九幽魂幡”……这些名字和画面,带着一种六百年的沉重和滔天的恨意,像洪水猛兽一样冲击着他。那个“林峰”的记忆太强烈、太痛苦、太……真实了!那份恨,那份想要撕碎一切的冲动,几乎要把他撑爆。
“六百……年?”他困惑地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不属于十六岁少年的沉重。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手指干净修长,连个薄茧都没有。这是林逢的手。可脑子里那个“林峰”的记忆,却告诉他,他曾是一个杀人如麻、令天下胆寒的魔头?这太荒谬了!
他用力甩了甩头,想把那些可怕的画面甩出去。但没用。那份被背叛的痛,那份毁天灭地的恨,像一条毒蛇盘踞在心底,冰冷刺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月姬……全馨……”他无意识地念出这两个名字,心脏的位置又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抽痛,像针扎一样。一股冰冷的、想要杀人的冲动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升起,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惊。
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想用这真实的触感让自己冷静下来。走到房间角落的铜镜前,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镜子里那张脸——还是林逢那张年轻俊秀的脸,但眼神却完全变了。不再是懵懂清澈,里面充满了混乱、痛苦、冰冷,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凶狠戾气。
“林峰……林逢……”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声音低哑。脑子里属于“林峰”的记忆和那股滔天的恨意,像一头刚刚苏醒的凶兽,正在疯狂地撕扯、吞噬着那个叫“林逢”的十六年。那个富家少爷的影子,正在恨意的烈焰中迅速消融。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紧紧按在自己左边心口的位置。那里,感觉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看不见的冰冷大石头,闷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很不对劲,很不舒服。他当然不可能知道,那是被封印的九幽魂幡带来的无形压力,对一个凡人少年来说,这感觉更像是一种莫名的、沉重的压抑,一种源自身体内部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负担。
“六百年前……我……死了?”他混乱地想着,镜子里的少年眼神越来越冷,属于林逢的温和气息正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和暴戾所取代,“那我……现在到底是谁?”
他放下手,不再看镜子。窗外秋风呜呜地吹着,卷起落叶。林家少爷林逢那平静安稳的十六年,在这一夜,被那些血色的记忆彻底碾碎了。一个带着六百年血仇记忆的灵魂,在茫然、冰冷恨意和心口那莫名沉重的压迫感中,在这具平凡的少年身体里,睁开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