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栀看来,母亲还是太软弱了。
北陵一行,她着实体会到秦家无人的窘迫局面。
故意大放厥词,就是想给母亲多点底气。
哪怕是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也需得先有人敢伸出手指头去一探究竟。
文映舒似有开窍。
午间过后,再回到大殿中,整个人都不大一样了。
形容举止不再瑟缩小心,说话的声音也敞亮许多,与谁都笑容端庄。
是啊,她是朝陵夫人,儿子可决策中枢,女儿独得陛下专宠,后位已是她秦家的囊中之物,她自要昂首挺胸,拿出姿态!
秦栀看在眼里,看得会心微笑。
抄了一下午的经文,这天便这么过去了。
入夜,天阙殿的小太监照例来接她去泡汤。
秦栀没打算把杜辛扬又递纸条的事告诉裴敬棠,说了无异于送他去死。
即便他可能根本不怕死,但秦娘子也不愿意推波助澜送他一程。
没料到的是,这夜陛下并未露面。
到了次日,太后不慎感染风寒,竟是非常干脆的放了权,将后殿所有事宜交由景和皇后全权掌管。
秦栀隐约察觉事情不简单,正苦于环境约束,不好打探,机会就主动送上门了。
午时,走出膳厅,一人从身后凑近来,在触碰到她臂膀时,往她手心里快速塞入一物。
秦栀可太熟悉那纸张的手感了!
传信的人自觉动作利落,秦栀更加敏捷,反手握住那人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蓦地向自身回拽!
看清女子惊惶不安的脸后,挤出一笑。
“这不是杜娘子么,你看今日这暖阳正好,不若我们一起走走,晒晒太阳,消消食。”
秦栀大声说着,也不管女子是否愿意,硬是将她拉着离开。
行至一处偏僻角落。
“你与杜辛扬是如何联系的?”
站在陡峭的山壁下,身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秦栀望着唯一的来处,丝毫不拖泥带水的问道。
“我、你……秦娘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杜雪意神色慌张,装傻否认。
因着左相膝下无女,为了应付选秀,杜家上下翻遍了也只在旁系里找到她这么一个年龄适中、相貌不错,才学勉强有那么一点儿的女儿。
只有她,那便就是她了。
杜雪意的父亲为太原府县令,六品的芝麻小官,不在此次随驾祭祀之列。
她独自入京,相府里的人还没认全,又被赶鸭子上架的带来北陵离宫,内心无比忐忑。
日子都过得这般水深火热了,堂兄还托她给秦娘子送字条!
杜雪意自来胆小怕事,不敢轻易得罪杜辛扬,更不想探知他和这位秦娘子私下有如何的纠葛牵扯,只想送完信了事!
结果被逮个正着……
“你能不能先松手?”杜雪意手腕被拽得死紧,挣都挣不开。
都是女子,她怎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秦栀笑得和悦,握住皓腕的五指,暗增了半分力道,“回答我的问题,我便放你。”
杜雪意只好全盘托出:“我住的院子跟集贤阁一墙之隔,站到墙下就能与辛扬阿兄说话了。”
那么简单?
秦栀多问一句:“你们不怕被人发现么?”
“我自然是怕的!”杜雪意快怕死了,“辛扬阿兄非要我帮忙,不然他就一直在那墙根下候着,还说,出了事算我的。”
“你这位阿兄好生欠揍……”
欠不欠揍,杜雪意都不敢动手,只对秦栀请求道:“字条送到你手里,你问的我也照实回答了,可以放我回去了么?”
“你且稍待片刻。”
秦栀单手将字条展开,似是要去看上面的内容。
忽然吹刮来一阵风,她‘哎呀’一声,疏忽间,字条从指尖飘出,往那悬崖底下沉去了。
“此处风大,杜娘子再帮我个忙罢。”
……
秦栀让杜雪意问问杜辛扬,昨日至今,祭台那边可有什么要事发生?
还真有!
下午抄颂经文时,秦栀特地坐到杜雪意旁边,方便说话。
“陛下想追尊裘太妃为‘帝太后’,右相等人极力反对,陛下大发雷霆,两边正胶着着,结果还未可知。”
“何时的事?”
“昨日。”
“其他大人是何态度?”
“阿兄没说,我不知……”
话到这里,秦栀笔尖悬停在铺展开的宣纸上,抬首看向坐于大殿之上,独掌局面的景和皇后。
怪不得太后要称病。
再不演上一演,博取百官同情,孝庆帝的陵寝内就要多一尊棺椁了。
裘太妃出生江南商贾之家,娘家在朝中无权无势,否则当年也不会被送去北狄。
裴敬棠此番所为,全出于一片孝心。
如果人死后真的能享到后人的香火,秦栀也希望太妃娘娘能够追尊为帝太后,安置于孝庆帝身旁,受裴氏皇族千秋万代的供奉。
……
是夜,来到泡汤泉的地方。
和秦栀料想的一样,今夜裴敬棠也没有来,引路的小太监止步在泉池外等她。
何时离开,她说了算。
秦栀借着露天的地势,趁夜潜入天阙殿的正殿。
虽然不熟悉路径,但正殿是裴氏皇族的祠堂,里面供奉着历代先皇和宗亲贵胄,尽管朝着烛火味儿最浓,殿宇最高最大的那处去就是了。
一路上有惊无险,守卫也不如她想象中森严。
悄无声息的进入正殿,眼前有数以千计的白烛长明。
盛国最尊贵的皇室先祖的牌位,在视线中层层延展,无声与她对视。
秦栀抿着唇,待心跳平复,双手相贴,闭上眼朝前方拜了三拜。
略微表达了虔诚与敬畏之心后,她脚下蓄力纵起,来到数丈高的横梁上,开始熟稔的布置机关。
她不知道人死后是否会化作幽魂,毕竟没死过。
可装神弄鬼这件事,都是活人做出来给活人看的。
只需要发生在对的地点,对的时辰,她的所为便是神谕。
体内取出三枚金针后,秦栀再驭轻功,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减轻不少。
这使得她行动更为灵活,在梁上掠来飞去,亦是如履平地。
做好布置,她站直大殿正中仰头观望。
“应该没问题了。”
得意的一笑,不曾想殿中过于空旷,轻轻浅浅的声音清晰荡开,惊动了外面的守卫。
“何人造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