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泽的入口藏在一片老竹林后，瘴气像淡墨似的漫在竹梢间。伴星灯悬在队伍前头，暖黄的光晕推开瘴气，星研走在中间，脚踩在石夯用磐石诀夯实的土路上，心里比前世踏实得多——前世这路段满是虚土陷坑，石夯为护墨尘，一条腿陷进毒沼里，溃烂了三天才好，这次总算避开了。

“星研，你咋知道往这边走？”石夯扛着根粗竹杖，扒开挡路的毒蕨，“星图上只标了个大概方向。”

星研攥了攥伴星灯，灯壁上星纹微闪，映出左前方一棵歪脖子竹——前世就是在那竹下找到狐族旧祠的机关。他没直说，只含糊道：“伴星灯亮得厉害，许是引着往这儿走。”

话音刚落，青霜忽然停了脚。她耳尖的狐毛竖得笔直，双匕在指尖转了个圈，刃尖对着星研后腰：“你不止知道路吧？刚才过溪时，你特意让石夯往上游走，说下游有‘噬骨虫’——那虫子藏在水里，星图上根本没画，你怎么知道的？”

星研心里一紧。前世他们就是走了下游，凌汐的脚踝被噬骨虫咬了个洞，治疗了大半天才缓过来，他今早出发前特意提了句“青丘泽溪水多毒虫，走上游稳妥”，没承想被青霜记在了心上。

“阁主临行前跟我说的。”星研急中生智，扯了云玄子当幌子，“他说青丘泽早年有狐族弟子报过噬骨虫的信。”

青霜挑眉，没再追问，却往他身边凑了两步，耳尖的狐毛时不时扫过他胳膊，像在试探什么。

凌汐忽然蹲下身，指尖拂过地面。她的潮汐杖杖尖滴下颗水珠，落在土里时，土面竟浮起层极淡的黑气。“是戾气。”她抬头时眉尖蹙着，“比寻常瘴气重，却被什么东西压着，没散开。”

这是星研没预料到的。前世这附近只有毒沼，没这般集中的戾气。他往歪脖竹走了两步，故意踩了踩竹根处的土——脚下传来“空”的声响，果然是旧祠入口。

“这儿有空地。”星研扬声喊。石夯立刻凑过来，手指抠着土缝扒了扒，露出块刻着九尾狐纹的青石板。“这是……”石夯眼睛亮了，“狐族旧祠的门？我爹跟我提过，说藏着能清戾气的宝贝！”

青霜的呼吸顿了顿。她蹲下身摸了摸石板上的纹路，指尖发颤：“这是我娘刻的纹……她总说旧祠里有月魂玉，能镇戾气。”

“月魂玉？”墨尘眼睛一亮，“若能找到它，说不定能护住大长老！”他拿过星引灯凑近石板，灯光照在狐纹上时，石板“咔”地弹开，露出往下的石阶，“下去看看。”

石阶陡得很，凌汐用潮汐杖敲了敲岩壁，杖尖水珠凝成冰棱嵌进石缝，当了扶手。石夯走在最下，后背贴着岩壁，把窄石阶让给众人：“我走这儿，你们踩稳些。”

星研跟在青霜身后，听见她小声嘀咕：“月魂玉得用狐族血脉才能拿……爷爷肯定早想到了。”他心里松了口气——前世他们找到月魂玉时，大长老已被戾气控了心，玉的光都暗了，这次赶得及。

石阶尽头的暗门“吱呀”开了。门后是间石室，正中央石台上摆着个积灰的木盒，盒旁蜷缩着只通体漆黑的小狐，眼瞳却亮得很，见人进来，“嗷”一声往石台下钻。

“是幼狐！”凌汐要上前，被墨尘拉住——小狐爪子上沾着黑气，踩过的石面都被灼出小坑。

星研心口一揪。是大长老的孙辈，前世在祭坛边被戾气裹住，成了攻击他们的妖物，最后被青霜失手杀了，让她自责了一路。“别用清戾符！”他急声喊住摸符的墨尘，从背包里摸出颗灵植果——是石夯塞的那颗，“扔给它试试。”

石夯愣了愣，接过去抛给小狐。果子滚到它脚边，小狐迟疑地蹭了蹭，竟叼起来啃了两口。黑气从它身上淡了些，眼瞳里的红也退了点。

“管用！”石夯又摸出两颗递过去，“早知道我多带点了。”

青霜没再看星研，蹲下身慢慢朝小狐挪：“小家伙，跟我走，带你找爷爷去。”她指尖泛着淡白的灵气——是狐族安抚幼崽的法术，前世她直到后期才敢用，怕失控伤了人。

小狐呜咽一声，竟真蹭到她脚边。青霜抱起它时，星研看见她指尖发颤，耳尖的狐毛软成了米白色。

石室深处的望月台比记忆里干净，台上的月魂玉正发着淡银光。青霜把小狐递给凌汐，伸手去拿玉，指尖刚碰到玉面，玉突然炸开一圈光，照得整个旧祠亮如白昼。

“这是……”墨尘指着光里的虚影——是狐族壁画，画里大长老正把月魂玉埋进旧祠，旁边写着行小字：“戾气起时，玉镇祠中，待族中后辈寻得，勿让吾被戾气迷心。”

星研怔住。原来大长老早有察觉。前世壁画被戾气蚀得看不清了，他们竟一直以为是他抵不住诱惑。

“爷爷没疯！”青霜攥着月魂玉，声音里带了哭腔，尾巴尖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在身后轻轻扫着地面——是条雪白的狐尾，比前世她第一次开尾时蓬松得多。

石夯忽然“嘶”了一声，指着石室门口：“那是谁？”

门口站着个穿狐裘的老者，拄着拐杖，正是大长老。他眼瞳清明，身上没半点黑气，看见青霜手里的月魂玉，松了口气：“你总算来了。我守在这儿三个月，就怕戾气先找到玉。”

“大长老！”青霜跑过去，把月魂玉递给他，“您没事就好。”

大长老没接，拍了拍她的手：“玉认主，你拿着才有用。”他转向星研，目光落在伴星灯上，“观星阁的后生？多谢你带她来。”

星研刚要开口，伴星灯突然亮了起来，灯壁上的星纹拼成了西境的地图——焚风原的位置闪着红光。

“焚风原有事。”墨尘收起星引灯，“石村那边，怕是等不及了。”

大长老往石夯背包里塞了袋洗瘴泉的泉水：“焚风原的沙里有毒，这水能解。”他又看向凌汐，指了指她的潮汐杖，“这杖是鲛人族的灵物吧？青丘泽的洗瘴泉能养灵，你去泉边泡泡，能解杖上的沉滞。”

凌汐愣了愣，抱着小狐去了泉边。等她回来时，潮汐杖竟泛着淡蓝的光，她试着引了道水线，比之前流畅了不少，嘴角微微弯了弯——星研还是第一次见她笑。

离开旧祠时，小狐从青霜怀里探出头，朝星研摇了摇尾巴。青丘泽的瘴气在月魂玉的光里慢慢散了，露出底下的青竹和流泉，比前世清明了太多。

石夯走在最前，脚步轻快：“到了焚风原，我带你们去挖沙参果，比灵植果还甜！”

青霜跟在星研身边，忽然往他手里塞了颗灵植果：“给。”她耳尖的狐毛又竖了竖，却没躲开他的目光，“刚才……谢了。”

星研捏着那颗温热的果子，抬头时看见她耳后露了点米白色的绒毛，像藏不住的软。

伴星灯在手里暖得发烫。这才只是第一站，后面还有焚风原的沙王，雾澜海的海蛟，断云岭的玄阴……但至少这一次，青丘泽的风是清的，小狐还活着，大长老没成敌人。

“走了。”星研跟上队伍，听见青霜在身后轻轻哼了声，像是在笑。

焚风原的沙，该比前世暖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