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丘泽三日，风里的潮气渐渐被沙砾磨散。等望见焚风原的轮廓时，连空气都变得干热——黄澄澄的沙海铺到天边，风卷着沙粒打在衣上，沙沙作响。石夯走在最前头，脚步却慢了，望着远处被风沙半埋的石桩子，喉结动了动：“那是石村的界碑……怎么埋成这样了？”

星研攥紧伴星灯，灯壁星纹比在青丘泽时暗了些。前世他们到焚风原时，石村已被沙暴彻底埋了，只余下几块断碑，石夯蹲在沙里扒了半天，指甲磨出血也没找到半块族人的遗物。这次来得早，界碑虽埋了半截，却还立着，想来村子主体还在。

“先找水源。”墨尘展开星图，指尖点在一处凹陷的标记上，“星图标了‘月牙泉’，离这儿不远，先去那儿歇脚，再探村子。”

凌汐往石夯背包里塞了块湿布：“擦把脸，沙迷眼。”她的潮汐杖悬在身侧，杖尖凝着层薄水膜，替众人挡开了不少飞沙——自青丘泽用洗瘴泉水养过杖后，她控水的术法明显顺了，连带着话也多了些。

月牙泉比星图上画的小了一半，泉边的石岸裂了好几道缝，水里飘着层淡黄沙。石夯蹲在泉边舀水，刚要喝，被星研一把拉住：“等等！”

他记得这泉。前世他们就是喝了这泉水，夜里集体起了红疹，石夯体质壮些，硬扛着探了村子，回来时半边身子都肿了。后来才知道，泉眼被沙王的戾气染了，水里混着“蚀骨沙”的毒。

“水不对劲。”星研指着泉底——沙粒沉在水底，竟泛着极淡的灰黑色，“用洗瘴泉水试试。”

石夯愣了愣，摸出大长老给的水袋，倒了小半袋进泉里。灰黑色的沙粒遇着洗瘴泉水，竟“滋滋”冒起了白泡，沉到了泉底。石夯咋舌：“好家伙，这水真有毒！”

青霜往泉边的石缝里瞥了眼，双匕骤然出鞘：“谁在那儿？”

一道沙影“嗖”地从石缝里窜出来，直扑石夯后背！星研早有防备，拽着石夯往旁一躲，青霜的匕尖已追了上去，“噗”地钉在沙影后腿上——竟是只半大的沙狐，皮毛沾着灰黑的沙，眼瞳红得像染了血。

“是戾气化的沙狐。”墨尘摸出清戾符，刚要贴过去，被石夯按住：“别用符！星研说灵植果能压戾气！”他从背包里摸出颗灵植果，掰了半块递过去，“小家伙，吃这个。”

沙狐瘸着腿往后缩，却被果子的甜味勾得挪不开脚，迟疑地凑过来啃了口。和青丘泽的小狐一样，它身上的黑气淡了些，眼瞳里的红也褪了点。石夯伸手想摸它，它却“嗷”一声，拐着腿往西边跑，跑几步又回头看一眼，像是在引路。

“跟上它！”星研立刻道。他记得这沙狐——前世它死在石村废墟旁，爪子边攥着块刻着“石”字的木牌，是石村孩童的信物。它现在引着路跑，说不定是往石村去。

沙狐跑得不快，总在前面不远的沙堆后等着。跑了约摸半个时辰，前头出现了片半埋在沙里的石屋，屋顶的石瓦塌了大半，墙缝里钻满了沙棘。石夯指着最中间那间没塌的石屋：“那是族长的屋子！”

他冲过去扒开屋门的沙，刚要推门，屋里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半面墙塌了下来，黄沙里滚出个石罐，“当啷”落在地上——罐口裂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竟是些刻着花纹的石片。

“是‘记事石’！”石夯捡起块石片，手都抖了，“族长说过，石村的事都刻在这上面！”

星研凑过去看，石片上的纹路还清晰：“……沙王起于西漠，以戾气蚀沙，欲埋石村夺圣物……吾将圣物藏于‘镇沙台’，以族中血脉为引……”

“圣物！”石夯眼睛亮了，“我爹说的石村圣物！有了它能镇沙暴！”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晃了晃，沙地里钻出数条沙柱，直扑众人！青霜双匕划开银光，劈开迎面的沙柱，却见沙柱里滚出些灰黑色的沙粒，落地竟化成了巴掌大的沙虫，爬得飞快。

“是蚀骨沙虫！”凌汐挥起潮汐杖，水线绕着众人转了圈，挡下沙虫，“它们怕水！”

石夯护着记事石片往旁退，后背撞在根石柱子上，柱子突然“咔”地转了半圈，地面裂开道缝，露出个往下的石阶——竟是个地道。

“快进去！”星研推了众人一把，自己殿后。沙虫爬得越来越多，凌汐的水线渐渐挡不住，石夯回头拽他：“星研！快！”

星研刚跳进地道，就听头顶传来沉闷的笑声，像沙子磨过石头：“石村的余孽，还敢回来寻圣物？”

地道口的沙猛地往下塌，堵住了入口。墨尘点亮星引灯，灯光照见地道壁上的刻痕——是石村人凿的逃生标记，一直往前延伸。

“是沙王。”石夯攥紧拳头，指节发白，“记事石上说，是他蚀了泉眼，毁了村子。”

星研摸了摸地道壁，刻痕还很新，想来石村人走得匆忙。前世他们没找到地道，自然也没见着这些刻痕，竟不知沙王早盯上了石村的圣物。

“圣物在镇沙台。”星研回忆着记事石上的纹路，“地道应该能通到那儿——石村的镇沙台在村子最高的石崖上。”

走了约莫一炷香，地道尽头透出微光。石夯扒开出口的石板，探头一看，眼睛亮了：“是镇沙台！”

台是青石砌的，中央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牌，牌上刻着石灵一族的图腾，正是石夯胳膊上纹的图案。石牌旁跪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族长？”石夯轻喊了声，那人却没动。他慢慢走过去，刚要碰那人的肩膀，星研突然喊：“别碰！”

太晚了。石夯的指尖刚碰到那人的衣摆，那人突然转过身——竟是具被黄沙裹着的干尸，眼窝是空的，里面灌满了灰黑的沙，嘴巴“咔哒”动了动，竟喷出股沙雾！

“是戾气化成的尸傀儡！”墨尘急声喊，“用月魂玉！”

青霜立刻举起月魂玉，玉光洒在干尸身上，沙雾“滋滋”退了些。可干尸身上的沙越涌越多，竟慢慢凝成了个沙人，拳头大的沙粒往地上砸，震得镇沙台都晃了晃。

“它怕水！”凌汐挥起潮汐杖，水线缠上沙人的腿，沙人踉跄了下，腿上的沙被冲掉不少。石夯趁机扑过去，抱住沙人的腰往旁一摔，沙人撞在石牌上，碎了半面，却又立刻从地上吸沙，重新凝了起来。

“得毁了它的核心！”星研盯着沙人胸口——那里有块发黑的石头，正往外冒戾气，“那是沙王的戾气核！”

前世他们对付这尸傀儡时，耗了大半天才发现核心，石夯为了砸开它，胳膊被沙粒划得全是口子。这次星研早有准备，从背包里摸出把石斧——是来时在界碑旁捡的，石质坚硬。

“青霜！借我力！”星研喊了声。青霜会意，足尖点地跃起，狐尾在他腰后一甩，星研借着力道扑向沙人，一斧劈在黑气核上！

“咔嚓”一声，黑气核裂了道缝，沙人猛地僵住，身上的沙“哗哗”往下掉，露出里面那具干尸——手里竟攥着块巴掌大的青石，上面刻着石灵一族的符文。

“是圣物！”石夯扑过去捡起青石，青石刚碰到他的手，突然亮起青光，照得整个镇沙台亮如白昼。台边的沙地里冒出数根石桩，竟慢慢拼出了石村的轮廓。

“圣物能聚石……”石夯哽咽着，把青石贴在胸口，“村子……能回来了。”

星研松了口气，刚要说话，伴星灯突然剧烈地闪了起来，灯壁上的星纹拼成了南境的地图，雾澜海的位置红得发亮。

“雾澜海出事了。”墨尘收起星引灯，看向凌汐，“怕是鲛人族那边……”

凌汐攥紧潮汐杖，杖尖的水膜颤了颤：“珊瑚宫的方向。”她抬头看星研，眼神里多了些依赖，“得快点去。”

石夯把圣物塞进怀里，往背包里塞了把沙参果——是从镇沙台石缝里找到的，比灵植果圆些，泛着淡青的光。“这个给你们，补灵气。”他塞给星研一把，又往青霜手里塞了颗，“甜的，试试。”

青霜没躲，接过来咬了口，眉尖动了动：“还行。”

离开焚风原时，沙狐又跟了上来，石夯把它抱进怀里，给它梳着沾沙的毛：“以后跟我们走，叫‘沙豆’怎么样？”

星研回头望了眼镇沙台，青石的光正慢慢漫开，石村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这一次，石夯没再蹲在沙里哭，圣物找到了，村子能复原，连沙狐也活了下来。

风卷着沙粒掠过耳边，却没之前那么扎人了。星研摸了摸怀里的沙参果，暖得很。

下一站是雾澜海。凌汐的珊瑚宫，该比前世安稳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