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焚风原的沙海，风里渐渐有了水汽。等望见雾澜海时，连空气都变得湿软——灰蓝色的雾霭漫在海面上，远看像揉碎的云，近了才发现雾里裹着细盐粒，落在衣上凉丝丝的。凌汐站在海岸边，指尖的水线突然颤了颤，潮汐杖杖尖泛出淡蓝的光：“是珊瑚宫的方向，戾气很重。”

星研攥着伴星灯，灯壁星纹在雾里亮得发虚。前世他们到雾澜海时，雾比现在浓三倍，连船都划不进去，最后是凌汐耗尽灵气引了条水路，才勉强靠近珊瑚宫，可那时宫里的鲛人族已大半被戾气蚀了心智，连凌汐的亲族都成了敌人。这次来得早，雾虽浓，却还能辨方向，想来还来得及。

“得找船。”墨尘展开星图，指尖点在海岸边一处凹口，“星图标了‘望海村’，是近海的渔村，该有船。”

石夯抱着沙豆（那只戾气化后被救的沙狐），往雾里探了探脑袋：“这雾真大，船能开吗？”沙豆从他怀里探出头，抖了抖耳朵，往凌汐脚边蹭了蹭——它似乎怕水，爪子扒着石夯的衣角不肯松。

青霜往雾里丢了块石子，石子没入雾中，半天没听见落地声。她皱了皱眉：“雾里有东西。”

“是‘雾鳐’。”凌汐轻声道，指尖拂过潮汐杖，“是雾澜海的寻常生灵，不伤人，只是雾浓时会聚在水面，挡路。”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以前它们的鳞是银白的，现在……”

话没说完，雾里突然掠过片阴影，像巨大的荷叶飘在水面上。星研定睛一看，是只半人宽的鳐鱼，鳞却泛着灰黑，尾尖沾着细碎的黑气——果然也被戾气染了。

望海村比想象中破败，村口的渔船歪在沙滩上，船板裂了好几道缝，桅杆上的渔网烂得像破布。村里静悄悄的，连狗吠都没有，只有间草屋的烟囱冒着淡烟。

石夯上前敲了敲门：“有人吗？我们想租艘船！”

门“吱呀”开了道缝，个老渔翁探出头，看见凌汐时愣了愣：“鲛人族的姑娘？你们是要去珊瑚宫？”

“是。”凌汐点头，“前辈知道珊瑚宫的事？”

老渔翁叹了口气，打开门让众人进去：“半个月前，雾澜海突然起了黑浪，珊瑚宫那边的雾就没散过，有渔民想靠近，被浪卷走了，回来的都说看见海里有大蛟在翻浪，吐的气都是黑的。”

星研心里一动——是戾主·海蛟。前世他们直到撞进黑浪里才见到它，这次老渔翁提前说了，倒是能做准备。

“船有，就是旧了点。”老渔翁指了指屋后的小船，“不过你们得小心，黑浪里有‘蚀船虫’，船板被咬穿就完了。”

凌汐摸出块鲛人族的珍珠：“前辈，这个换船，再求您件事——知道‘避浪礁’吗？”

老渔翁眼睛亮了亮，接过珍珠：“知道！那礁在珊瑚宫西北边，是雾最淡的地方，只是礁边有暗流，没人敢去。”

“就去那儿。”星研立刻道。他记得避浪礁——前世他们绕了远路，被黑浪卷得船都快散了，若从避浪礁走，能直接到珊瑚宫的后门，还能避开大半蚀船虫。

小船虽旧，却还结实。石夯和星研划桨，凌汐站在船头，潮汐杖往水里一点，杖尖的水膜铺开，挡开了雾里的雾鳐。青霜蹲在船尾，双匕抵着船板，耳尖的狐毛时不时竖一下，警惕着水里的动静。墨尘则拿着星引灯，灯光透过雾，勉强照出前头的水路。

划了约莫两个时辰，雾突然淡了些，前头出现片灰黑色的礁石——正是避浪礁。可礁石旁的水里却泛着黑泡，凌汐突然低喝：“小心！”

她挥起潮汐杖，水线猛地往船底一缠——数条银白的虫子正啃着船板，被水线一卷，掉进水里挣扎了几下，竟化成了灰。是蚀船虫。

“是海蛟的戾气引的。”凌汐脸色沉了沉，“它在珊瑚宫里设了障。”

刚绕过避浪礁，前头突然涌起黑浪，浪里卷着条水桶粗的黑影，“哗啦”一声拍向小船！青霜反应极快，双匕划开银光，劈在黑影上——竟是条蛟尾，鳞甲黑得发亮，被匕尖划了道口子，却没流血，只冒起了黑气。

“吼——”

浪里传来声巨吼，个巨大的头颅探了出来，眼瞳红得像血，头顶的角泛着灰黑，正是海蛟。它张口喷出股黑雾，直扑凌汐！

“用月魂玉！”星研急喊。青霜立刻举起月魂玉，玉光洒在黑雾上，黑雾“滋滋”退了些。石夯趁机抱起船边的木桨，往蛟头上狠狠砸去——“咚”的一声，海蛟被砸得晃了晃，尾尖一甩，竟把船掀得歪了半边。

墨尘死死抓住船舷，星引灯往海蛟身上一照：“它左肋有块白鳞！是弱点！”

星研记起来了——前世海蛟的弱点是左肋的旧伤，被鲛人族的圣物“海珠”伤过，只是那时他们没发现，耗了大半天才拿下。这次墨尘借着星引灯的光指了出来，倒是省了功夫。

“凌汐！”星研喊了声。凌汐会意，潮汐杖往水里一插，海水突然“哗”地涌起来，凝成数道水箭，直刺海蛟左肋！海蛟吃痛，吼了声沉入水里，黑浪却涌得更凶了，竟往珊瑚宫的方向退去。

“它要回珊瑚宫！”凌汐立刻道，“宫里有鲛人族的祭坛，它想毁了祭坛！”

众人赶紧划船跟上。珊瑚宫的轮廓渐渐在雾里显出来——白玉砌的宫墙爬满了黑藻，原本该是七彩的珊瑚，现在却成了灰黑，连宫门口的石雕像都裂了缝。

海蛟正用头撞祭坛的石门，石门上的鲛人族图腾已经快被撞碎了。凌汐红了眼，刚要冲过去，被星研拉住：“等等！祭坛下有‘唤水阵’，得用海珠才能启动！”

前世凌汐就是急着撞门，被海蛟的戾气伤了，后来才知道祭坛下有阵。星研记得海珠藏在祭坛旁的石匣里，是鲛人族的圣物，能引海水镇戾气。

“石匣在左边第三块砖后！”星研指着祭坛墙。石夯立刻冲过去，一拳砸在砖上——“咔嚓”一声，砖掉了，露出个嵌在墙里的石匣。凌汐跑过去打开匣，里面果然躺着颗拳头大的海珠，珠光清亮，照得周围的黑气都退了些。

“把海珠嵌进图腾里！”星研喊道。凌汐捧着海珠，往石门的图腾上一按——海珠刚碰到图腾，突然爆发出蓝光，整个祭坛都亮了起来，海水从宫墙外涌进来，顺着阵纹流成水网，将海蛟困在了中间。

海蛟在水网里挣扎，黑气被海水冲得越来越淡。凌汐举起潮汐杖，杖尖的水线缠上海蛟的角，声音清亮：“海蛟！你本是雾澜海的生灵，为何要引戾气伤我族人？”

海蛟愣了愣，眼瞳里的红退了些，竟开口说话了：“是……是玄阴！他给了我戾气，说能让我变强，我才……”

话没说完，它突然痛吼一声，身体里冒出黑血——是玄阴在远程操控它的戾气。墨尘赶紧摸出清戾符，往海蛟身上一贴，月魂玉的光也凑了过去，黑气渐渐从它身上散了，海蛟的鳞甲慢慢变回了青灰，眼瞳也清明了。

“多谢你们。”海蛟低低道，“珊瑚宫的雾，我能吹散。”它尾巴一甩，一股清风卷过，雾澜海的雾竟真的淡了，露出了原本湛蓝的海面，灰黑的珊瑚也慢慢恢复了点粉色。

凌汐看着恢复生机的珊瑚宫，眼眶湿了，突然转身抱住星研：“谢谢你。”她抱得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很快又松开，耳尖红了，“……也谢大家。”

石夯挠挠头，把沙豆从怀里放出来：“看！珊瑚！比石村的花好看！”沙豆蹲在他肩上，歪着头看珊瑚，尾巴轻轻晃了晃。

青霜靠在宫墙上，抛着手里的沙参果，见星研看过来，挑眉道：“傻站着干嘛？伴星灯亮了。”

星研低头看伴星灯——灯壁上的星纹拼成了北境的地图，断云岭的位置闪着极亮的红光，旁边还多了个小标记，像是颗星髓碎片的形状。

“是最后两块碎片。”墨尘收起星引灯，眼神郑重，“玄阴在断云岭。”

凌汐把海珠塞进怀里，潮汐杖往水里一点：“我送大家去岸边。”她的声音比来时轻快多了，杖尖的水线绕着众人转了圈，像在撒娇。

离开雾澜海时，老渔翁站在村口挥手，望海村的渔民也陆续出来了，开始修补渔船。凌汐回头望了眼珊瑚宫，海珠在她怀里亮着淡蓝的光，像揣着片海。

星研摸了摸伴星灯，灯壁暖得发烫。这一路，青丘泽的月魂玉护了狐族，焚风原的圣物复了石村，雾澜海的海珠清了戾气，石夯没再掉眼泪，凌汐笑了，青霜的狐尾偶尔会在高兴时悄悄露出来——一切都比前世好。

只剩断云岭了。

石夯把沙豆抱得紧了些：“到了北境，我给大家烤灵植果吃。”

青霜往星研手里塞了颗海珠串的珠子：“避戾气的，拿着。”

墨尘展开星图，指尖点在断云岭的标记上：“这次，九块碎片齐了。”

星研抬头望向北方，风里开始有雪的气息。断云岭的雪虽冷，但这次身边有他们，有月魂玉，有圣物，有海珠，还有九块即将集齐的星髓碎片——

玄途未绝，碎星终将重燃。这一次，定能让归墟裂缝合上，让玄洲大陆的风，重新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