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往墟底飘了约莫半日，光柱外的黑暗渐渐有了轮廓——不是岩石，也不是海水，是成片半透明的“虚境气”，像冻住的雾，裹着细碎的光点，碰在光柱上就化成灰。凌汐的潮汐杖悬在船头，杖尖的蓝光越来越亮，她指尖泛着白：“虚境气在吸灵气……大家把镇界物握紧些。”

石夯赶紧把掌心的磐石心按得更紧，沙豆从他怀里探出头，鼻子嗅了嗅，突然打了个喷嚏——虚境气竟顺着光柱的缝隙飘进点，沾在它鼻尖，瞬间化成道细灰。月团“嗷”一声，用爪子拍开沙豆的鼻子，把自己的绒毛往它脸上蹭，像是在帮它挡气。

“这地方比断云岭还冷。”青霜把月团揣进怀里，耳尖的狐毛竖得笔直，“连灵气都带着股铁锈味。”话刚落，她突然“嘶”了声，抱着头晃了晃——眼前竟闪过片火海，青丘泽的竹林在烧，狐族的老弱往祭坛跑，大长老举着月魂玉挡在前面，黑气从地底涌出来，把玉光吞得只剩点火星。

“青霜！”星研赶紧扶住她，龙鳞往她额上一贴——鳞片的蓝光渗进她眉心，幻景突然碎了。青霜喘着气，抓着星研的胳膊：“是……是三百年前的青丘泽！蚀星石裂的时候，狐族也遭了灾！”

墨尘也晃了晃，星引灯的光忽明忽暗：“我也看见了……观星阁的古籍库在塌，云玄子的师父抱着竹简往安全的地方跑，嘴里喊着‘蚀星石动了’……”

凌汐轻声道：“我看见雾澜海的珊瑚在化，鲛人族往深海躲，我母亲把避水珠塞给我，让我往岸上跑……”

只有石夯没受影响，他挠着头看众人：“你们咋了？我就看见石村的新屋盖好了，阿爹在给我烤灵植果……”话没说完，突然拍了下大腿，“哦！是磐石心！它在帮我挡幻觉！”

众人这才发现，石夯掌心的磐石心亮得格外匀，青灰色的光缠在他手腕上，连带着沙豆和他怀里的灵鹿崽都精神得很——灵鹿崽正用舌头舔沙豆的耳朵，俩小家伙半点没受虚境气影响。

“镇界物能护心。”墨尘稳住心神，指尖点着龙鳞，“虚境气不仅蚀灵气，还能勾人心里的‘怕’……它在让我们乱。”

青霜捏了捏怀里的月团，月团用小爪子拍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她深吸口气，双匕出鞘：“不管它耍啥花样，找到蚀星石砸了就是。”

又飘了半个时辰，船底突然“咚”地撞了下硬物——是片沉在墟底的石台，台边立着半截断柱，柱上刻着龙纹，正是守墟龙族的遗迹。众人下船时，脚踩在石台上，虚境气突然往后缩了缩，像是怕台上的什么东西。

“是龙血。”星研指着石台的裂缝——缝里渗着暗红的痕迹，碰着虚境气就冒白烟，“玄阴当年在这儿设了护阵。”

石台中央有块残破的石碑，碑上刻着墟文，墨尘凑近辨认，指尖发颤：“是……是守墟龙族的日志……‘虚境非天地，是“星蚀虫”的巢，虫以星力为食，蚀星石是虫蜕的壳，界缝是虫啃穿的洞……’”

“星蚀虫？”石夯刚重复完，灵鹿崽突然“咩”了一声，往石碑后躲——碑后竟爬着些指甲盖大的虫子，通体漆黑，正啃着块碎星髓，啃过的地方都成了灰。是星蚀虫的幼虫！

凌汐挥起潮汐杖，水线卷着幼虫往虚境气里送——幼虫碰着虚境气，竟“滋滋”长大了些，反而更凶地往众人爬。青霜双匕划开银光，劈死几只，却发现虫尸落地就化成了黑气，融进虚境气里：“杀不死？”

“得用星髓的光。”星研想起重铸星髓时的场景，从背包里摸出块星髓碎末——是之前从归墟裂缝捡的，碎末刚亮起来，星蚀虫突然往后缩，像怕火的蚁群。他把碎末往石碑上一放，碎末的光漫开，虫群竟纷纷钻进石缝里，不敢再出来。

“原来它们怕星髓。”墨尘松了口气，指尖继续拂过石碑，“日志还说……上古时各族合力杀过星蚀虫的母虫，界缝是母虫死前提穿的，玄阴的先祖用龙力堵了三千年，直到三百年前，母虫的残魂醒了，催得幼虫蜕壳成蚀星石，才啃穿了星髓……”

“所以毁灭的根由，是母虫的残魂？”青霜皱眉，“那得找到它，彻底杀了才行。”

石碑后突然传来“咔啦”一声——是沙豆在扒石缝，它爪子扒着块松动的石板，竟把石板扒了下来，露出个嵌在石里的木盒。盒里没有别的，只有卷兽皮，皮上是玄阴的字迹，墨迹里还沾着龙血：

“母虫残魂藏在蚀星石芯里，需用四族镇界物的灵气裹着星髓碎末，才能烧了它。我被蚀星石缠了三百年，龙力快耗光了，若后来者能看到这卷皮，烦请……帮我了了这桩事。守墟三千年，龙族没欠玄洲。”

兽皮读到最后，石夯突然红了眼，把灵鹿崽往沙豆怀里一塞，伸手摸了摸石碑上的龙纹：“这玄阴……真傻。”他没说别的，却从背包里摸出颗最大的灵植果，放在石碑前，“甜的，你尝尝。”

凌汐蹲下身，指尖拂过兽皮上的龙血痕，眼眶湿了：“他其实一直在等我们……龙鳞引我们来墟底，不是偶然。”

青霜没说话，却把月团往石碑旁一放——月团像是懂了什么，用小脑袋蹭了蹭石碑，尾巴尖扫过石缝里的星蚀虫幼虫，没再赶它们，只是轻轻晃了晃。

星研握着龙鳞，鳞片的温度正好，像玄阴还在这儿似的。他突然想起玄阴消散时的笑，不是不甘，是松了口气——原来他等的不是“复仇”，是“有人接得住”。

“走吧。”星研把兽皮收进背包，“去蚀星石那儿。”

石夯抱起灵鹿崽，沙豆扒着他的肩膀，俩小家伙都没闹。青霜跟上时，月团从她怀里探出头，往石碑前的灵植果上蹭了蹭，像是在帮着“递”给玄阴。

石台外的虚境气突然淡了些，像是在给他们让路。船往墟底更深处飘时，星研回头望了眼石碑，阳光（其实是光柱的光）落在龙纹上，竟像镀了层金。

石夯突然轻声说：“等这事了了，我给玄阴立个碑吧，就立在石村，跟我阿爹的碑并排。”

青霜嗤笑：“你会刻字吗？”却又补充，“我让狐族的老匠人去刻，比你刻得好看。”

凌汐点头：“我在碑旁种片珊瑚花，雾澜海的珊瑚花能开三百年。”

墨尘笑了：“观星阁的文书里，得给守墟龙族留一页，写‘玄阴，守墟龙，三千年无失’。”

星研没说话，只是把龙鳞握得更紧了。

船往黑暗里飘，光柱的光却越来越亮，连虚境气都追不上了。远处隐约有灰黑的光在闪——是蚀星石，就嵌在界缝中央，像颗埋在伤口里的刺。

但这次没人慌。

石夯在给灵鹿崽梳毛，青霜在逗月团，凌汐在擦潮汐杖，墨尘在整理星髓碎末，沙豆趴在船板上，把爪子搭在星研的鞋上，暖得很。

星研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龙鳞，又看了看身边的人——

玄阴，你看，后来者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