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陆青芙身上的怨气太盛,几乎要化为实质。
她引起了楚承翊的警惕。
楚承翊主动站在陆青穗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身后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妹妹,冷漠异常地盯着陆青芙。
陆青芙被他的眼神盯得瑟瑟发抖,她感觉楚承翊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瑟瑟发抖地移开目光,根本不敢与楚承翊对视。
她从不知道,原来楚承翊还会用这样犀利的目光看着一个人,仿佛自己是被大理寺定下十恶不赦之罪的犯人一样。
虽然前世楚承翊对她也极为冷淡,但那最多只是从来不拿正眼瞧她,并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不,不对!
是有的!
冷汗从陆青芙的额头鬓角滑落。
她想起来了,楚承翊还是有过那么一次的。
那是楚知微为了救她,坠入悬崖尸骨无存,连身边的奶嬷嬷都为了救她而死,平安归来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楚承翊当时就怀疑过楚知微的死另有蹊跷,并且认为造成楚知微死的主要原因,就是在自己身上。
那会儿还未重新回到大理寺的楚承翊,也是用这样仿佛审视犯人的眼神看着她的。
差一点,就差一点……自己当时就要扛不住楚承翊的压力,吐露出实情了。
幸好最终自己还是技高一筹,成功搪塞了过去。
如今重生归来,再次遇到楚承翊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难道说,在楚承翊的心目中,陆青穗已经和楚知微是一个地位了吗?
陆青穗她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抢了自己进入侯府的机会不说,还用不知道哪里来的魅惑之术,迷惑了侯府的每一个人,让他们全都向着她。
陆青穗也和自己一样是重生,凭什么自己就越过越惨,每天都要为了爹和几个哥哥们的前程担心,可陆青穗却能越过越好?
大家都是重生,凭什么自己和陆青穗在重生后就像是反过来了一样?
分明前世的时候,陆青穗样样都被自己比下去,爹也好,哥哥们也好,全都向着自己,只要自己想要,他们都会从陆青穗手里抢过来给自己。
虽然她对汝南侯府不屑,但也不得不否认,侯府的确在前世给了她第一块跳板,让她有了接触到京城那些王侯贵族们的机会。
原本她以为,重生之后,凭借对未来的熟知,知道爹和哥哥们在未来的成就,可以不用待在令人作呕,不得不每天绞尽脑汁去逢迎的汝南侯府,直接一步到位,让自己比前世过得更好。
分明等爹成为首辅,大哥继承王老将军的人脉和资源,二哥成为尚了公主首富,三哥考中状元后,汝南侯府就得像条狗一样,匍匐在自己面前,不停跪地求饶,让自己为他们去跟爹和哥哥们求情。
明明……明明应该是这样才对。
为什么一切都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是因为陆青穗也重生了吗?
是因为自己把看不上的,进入侯府的机会让给了她,所以侯府现在成为了她的跳板?
上回在侯府的时候,他们不还说,陆青穗是哪位大人物的亲生女儿吗?
她是摄政王谢枕书的女儿吗?
前世自己骗谢枕书,说自己知道他女儿的下落,得以进入摄政王府,拥有了让京城所有贵女们都羡慕的待遇。
如今……这么好的事,是不是就要落到陆青穗身上了?
为什么她会是谢枕书的女儿啊?
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不是自己的?
在咄咄逼人的楚承翊面前,陆青芙不得不垂下眼帘,望着地面,不敢让对方看清自己眼中的怨怼与恼怒。
以及杀意。
所以,只要杀了陆青穗就好了。
她陆青芙过得不好,陆青穗也别想过好日子!
只要赶在谢枕书与陆青穗相见之前,将她杀了,就死无对证了。
到时候,可以对汝南侯府倒打一耙,指责他们邀功,让谢枕书的怒火宣泄到他们头上。
自己还可以说服母亲站在自己这边,让谢枕书相信,当年的那个孩子在抱回陆家时,就已经死了,而陆青穗是真正有陆家血脉的孩子,根本与谢枕书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反正人都死了,即便有人怀疑也没用。
她一定要杀了陆青穗,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在走上众星捧月的路上,有任何挡路石。
至于爹和哥哥们……她相信,只要陆青穗这个重生后,不断拦着自己前进的灾星死了,他们就一定能像前世那样出人头地,让自己过上比公主还好的日子。
陆青芙为自己能想出这个一劳永逸的绝佳主意,而兴奋得全身发抖。
她忍不住想要去找此刻不知道在哪里的爹和哥哥们,和他们一起商量这件事该如何去做。
楚承翊应付完了尤明远,让他去会场找蔡州知府,便空出手来,有闲情逸致对上陆青芙。
青穗这个前姐姐,给他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
他在大理寺办案多年,这种直觉从未出过错。
说不定,青穗会因为眼前这个少女而枉死。
众人在尤明远离开后,就知道没什么乐子可看了,纷纷散去。
虽然如今汝南侯府与那个姑娘对上了,还是有乐子能看的。
可是孩子的乐子能看,有大人在的乐子,就不是想看就能看的了。
谁让来的偏偏是楚承翊呢。
这个煞星的名声,可是从京城的大理寺,一直流传到了蔡州城,都传了好几年了。
虽说楚承翊如今不在大理寺任职,可谁知道何时又会被重新调回去。
趁着虎落平阳,就想着欺负人家的,可别怪日后虎归山林后,转过身一巴掌扇死你。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不聪明,也供不起能进入白鹿书院就读的孩子。
不说读书需要的笔墨纸砚,还有各类书本,光是要考核的君子六艺,就非普通人家能负担得起。
人群散去,楚承翊便有了发挥空间。
“陆小姐,我知道你嫉妒青穗。我也并没有那个闲心说教。”
“但是我作为青穗的兄长,还是有义务警告你,少对青穗动歪心思。”
“否则,整个陆家都会因为你的一次恣意妄为而陪葬。”
楚承翊的话不多,但语气很严厉。
他是真的从陆青芙身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种危机,不单单是对陆青穗,甚至隐隐有种是针对整个楚家的。
汝南侯府在蔡州蛰伏数年,自从来了蔡州后,就一直对京城和朝堂保持着距离,为的就是能在眼下这个多事之秋,独善其身,保全全家。
可如今,他却有种山雨欲来的强烈直觉。
楚承翊不知道原因,直觉从来就是没有任何缘由的。
但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那就是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陆小姐,我希望我的话,你能听进去。”
当然,若是听不进去也无妨。
他会赶在陆青芙之前,先下手为强的。
楚承翊转过身,一手牵着一个,领着弟妹回去。
谁都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又为什么而烦躁。
原本要扳倒陆守良,在楚承翊看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不过一介区区下县县令而已。
可当他前往知府,与蔡州知府进行交涉后,却从对方的推搪,以及闪烁的言辞中,意识到事情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陆守良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钱,到底是能通天的。
而一个区区下县的县令,也还不至于闹到上达天听的地步。
楚承翊如今最希望的,就是表姑父能赶紧来蔡州城。
只要表姑父一句话,蔡州知府就是再不愿意,也只能忍痛割爱,将陆守良这个钱罐子给舍弃了。
否则别说今年的考绩,就是知府这个官儿,他都别想继续当下去。
楚承翊将弟妹们送回去之后,便十分平静地在母亲岳晴墨身边坐下,心思百转,注意力根本不在场上比试的二弟楚临鸿身上。
虽然心里想得多,但他并未打算将这些事对长辈们说。
爹已经萌生了退意,接下来就要上疏请旨,让陛下正式册封自己为汝南侯世子了。
往后自己会替代父亲,成为汝南侯府新的顶梁柱。
若是这件事都处理不好,更妄谈以后。
楚承翊将这件事,当作是自己历练的一部分。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向长辈们求救的。
他身旁坐着的谢寻舟,却是敏锐地朝楚承翊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他总觉得,楚承翊离开一趟,把人接回来,却把自己的心思给落在了外头。
他沉吟片刻,朝着身边一脸不开心的陆青穗套话。
“你们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陆青穗撇了撇嘴,“快别说了,我猜钱山长在定下比试日子的时候,根本没看黄历。”
“我就去上了趟茅厕,就能撞上最不想见的人。”
谢寻舟试探着问道:“陆家人?他们又欺负你了?”
楚挽戈忿忿道:“可不就是他们嘛!”
“真是闲的,有事没事就欺负青穗。分明是他们自己的过错,却非得怪到青穗头上。”
谢寻舟快速地扫了眼还在沉思的楚承翊,还有根本没在意他们这边,正在兴致勃勃讨论场内比试学子们的侯府长辈们。
“发生什么事了?”
“是陆青芙……哦,你大概还不知道那个人吧?就是青穗以前在陆家的姐姐,比青穗要大几岁。”
“她非得说是青穗闹着祖母他们,让钱山长给开了后门,不让陆家老三参加今日的书院比试。”
“可实际上,青穗根本没做这样的事。就算她真跟祖母他们说,他们也根本不会听的,还会把青穗给骂一顿。”
“那个姓陆的不能参加,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当年入读白鹿书院的时候,根本就没参加考核,是交了钱才能有机会进入书院读书。”
“大家都知道,书院比试是不允许这样的学子参加的。只有考核通过的学子,才有资格参加今日比试。”
“不管青穗怎么和她解释,她就是不听,非得说是青穗的错。”
“寻舟哥我跟你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不讲理的人。”
楚挽戈简单地把前因后果向谢寻舟说清楚,越说越气。
“你说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不回去找她那个哥哥问清楚,非得找上青穗。”
“就算她怕尴尬,不好意思问家里人,那随便找个书院就读的学子,或者教书的大儒啊书院里干活的那些杂役,也能弄清楚事情原委啊。”
“就非得拉着青穗说些有的没的,最后还怨上青穗了。”
“真真是无妄之灾。”
谢寻舟诧异地微微张了嘴,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真的有如此不讲理的人吗?
他心疼地看着陆青穗。
“青穗,你以前在陆家,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吗?”
陆青穗回忆了一下,无所谓地点点头。
“差不多吧。”
原主在陆家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样。
陆家人对上原主,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似的,完全不讲道理,根本不听原主的解释,反正只要他们觉得是原主的错,就是原主的错。
不分黑白,颠倒是非,属于是基操了。
谢寻舟沉默了一瞬,缓和了语气道:“你放心,过几日爹就来了。到时候他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胆敢欺负青穗,自然就要接受爹的雷霆之怒。
不过说起来……先前楚承翊不是说,他会去处理陆守良吗?
怎么今日陆家人还出现在白鹿书院?
他们难道根本就没有受到陆守良的影响吗?
还是说,楚承翊的行动受到阻碍。
是谁?蔡州知府?
喧哗声打断了谢寻舟的思绪,他看向场内,见负责担任射箭比试的大儒,已经宣布了获胜者。
是从未见过的一个学子,长相平平,不过身型魁梧,看着就是平日里一直有练武习惯的。
这个学子能在这个项目上夺冠,一点都不让人惊讶。
楚挽戈也被喧哗声吸引了注意力看过去,见楚临鸿只拿到了第三,顿时幸灾乐祸了起来。
“诶嘿,平日里二哥总是让我多读书,少练武。”
“现在他知道了吧,练武还是有很大好处的。”
“要是二哥平时能多跟着我练练武艺,怕是这个比赛,就不是第三了,怎么着都能拿个第二吧。”
陆青穗十分赞许地点头。
“这个倒是。家里除了表姑父,骑射这块,就数你最厉害,承翊表哥都比不上你。”
有了妹妹的夸奖,楚临鸿的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了。
“如今我还小,等以后年纪大了,就能拉得开爹现在用的弓了。”
“青穗,到时候我带着你打猎去。我看采萱一直叫着想有一条火狐围脖,三哥给你整一个。”
“好呀。”
陆青穗笑眯眯地看着他,特别期待。
前世皮草贵的要死呢,能白拿一条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