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楼暂停营业已有三日。
门前冷落车马稀,往日的热闹喧嚣恍如隔世。楼内,楚云澜与林惊鸿对坐品茗,气氛却并不凝重。
“崔先生的仿制工作进行得如何?”楚云澜轻啜一口清茶,问道。
林惊鸿放下茶盏:“昨夜已完工,那尊青玉如意仿得惟妙惟肖,若非事先知晓,连我都难以分辨真伪。只是...”
“只是什么?”
“那特殊的标记,他按照你的要求,刻在了如意云纹的暗处,需用特制的药水浸泡方能显现。”林惊鸿眼中带着疑虑,“我不明白,既然要引蛇出洞,为何要将标记做得如此隐蔽?”
楚云澜微微一笑:“因为我们要钓的,不是小虾米,而是幕后的大鱼。”
正说着,崔明捧着一個锦盒走进来:“老板,仿品已经完成。”
打开锦盒,一尊与真品几乎无异的青玉如意静卧其中。楚云澜拿起如意,对着光线仔细端详,赞叹道:“崔先生手艺果然登峰造极,这尊如意与真品相比,只怕连原主都难以分辨。”
崔明谦逊道:“老板过奖。只是我不明白,既然要引陷害我们的人现身,为何不直接将标记做得明显些?”
楚云澜与林惊鸿相视一笑,解释道:“若标记明显,对方一看便知是陷阱。唯有隐藏得深,他们才会确信这是真品,才会放心使用。”
林惊鸿恍然:“你是说,他们很可能再次用这尊如意陷害他人?”
“正是。”楚云澜放下如意,目光深邃,“苏家既用此法对付我们,难保不会用来对付其他竞争对手。我们要等的,就是他们再次出手的时刻。”
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敲门声。三人对视一眼,林惊鸿起身下楼。
不多时,她带着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人上来。那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秀,气质儒雅,见到楚云澜,恭敬地行了一礼。
“晚辈江南顾家顾青舟,拜见楚老板。”
楚云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可是江南四大工艺世家之一的顾家?”
顾青舟点头:“正是。家父顾明轩,听闻中华楼遭遇困境,特命晚辈前来,看看能否略尽绵薄之力。”
楚云澜忙请他入座:“顾老爷子太客气了。只是顾家远在江南,如何这么快就得知京中消息?”
顾青舟笑道:“实不相瞒,顾家在京城也有产业。况且...”他压低声音,“家父与苏远山素有嫌隙,对苏家的动向格外关注。”
楚云澜心中明了,这是又一个与苏家不和的势力。
顾青舟继续道:“晚辈在京中有些人脉,已打听到那尊青玉如意的来历。”
三人顿时精神一振。
“愿闻其详。”
——第一节——
顾青舟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摊在桌上:“据晚辈查知,那尊如意原为城南古董商赵守业所有。三个月前,赵守业因生意失败,将一批收藏品抵押给苏家的钱庄,其中就包括这尊如意。”
楚云澜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如意确实曾是苏家之物。”
“正是。”顾青舟点头,“但蹊跷的是,一个月前,赵守业突然暴病身亡,他抵押给苏家的那批藏品也不翼而飞。”
林惊鸿敏锐地察觉到问题:“赵守业死后,那批藏品理应归苏家所有,为何会不翼而飞?”
顾青舟压低声音:“这就是关键所在。赵守业死后第三天,苏家向官府报案,称仓库被盗,丢失了一批贵重物品,其中就包括那尊青玉如意。”
楚云澜眼中闪过锐光:“所以苏家声称如意是失窃之物,但实际很可能是他们自导自演,然后将如意用来陷害我们?”
“正是如此。”顾青舟道,“更巧的是,赵守业生前曾与家父有过交往,他曾透露,苏家一直想吞并他的产业。”
崔明皱眉道:“即便如此,我们又如何证明如意上的印记是后来刻上去的?”
顾青舟微微一笑:“这就要说到赵守业的独到之处了。他收藏玉器有个习惯,每件藏品都会请工匠在隐秘处刻上一个特殊的标记,并记录在册。”
楚云澜眼中一亮:“你的意思是,真品如意上应该有赵守业的标记?”
“不错。”顾青舟取出一本小册子,“这是赵守业生前赠予家父的标记图录,里面记录了他所有藏品的标记位置和样式。”
四人急忙翻看图录,很快找到了青玉如意的条目。
“在这里!”林惊鸿指着一页道,“青玉如意,标记位于第三朵云纹的背面,为篆书‘守’字。”
楚云澜立即拿起崔明仿制的如意,仔细查看第三朵云纹的背面,果然发现一个极细微的“守”字。
“真品上也有这个标记?”崔明问道。
顾青舟点头:“应该如此。如果官府的证物上没有这个标记,那就说明那尊如意并非赵守业旧藏,而是苏家另外制作的仿品。”
楚云澜沉吟道:“但官府已经将如意作为证物收走,我们无法查验。”
“晚辈倒有个主意。”顾青舟道,“官府中有一位师爷,与家父有旧,或可请他行个方便。”
楚云澜摇头:“此事风险太大,不能连累他人。况且,若打草惊蛇,反为不美。”
他沉思片刻,忽然道:“既然苏家能用赝品陷害我们,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人齐声问道:“计将安出?”
楚云澜唇角微扬,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
——第二节——
两日后的深夜,京城万籁俱寂。中华楼后院却灯火通明,楚云澜、林惊鸿、崔明和顾青舟齐聚工坊。
“都安排妥当了?”楚云澜问道。
顾青舟点头:“已按楚老板的吩咐,将消息散播出去。明日午时,波斯商人阿卜杜勒将在‘四海客栈’展示一批西域奇珍,其中有一尊青玉如意,与官府查扣的那尊极为相似。”
林惊鸿接道:“苏家必定会派人前去查探,若他们见到那尊如意,定会怀疑阿卜杜勒与赵守业藏品失踪有关。”
崔明捧出两个锦盒:“按照赵守业图录上的标记,我仿制了两尊青玉如意。一尊带有赵守业的‘守’字标记,一尊带有苏家的内务府印记。明日展示的,是带有‘守’字标记的那尊。”
楚云澜满意地点头:“苏家见到这尊如意,定会以为找到了赵守业失踪的藏品,必会设法获取。届时...”
顾青舟笑道:“届时我们就可以揭穿他们的真面目!”
楚云澜却摇头:“不,我们要等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他看向崔明:“另一尊带有内务府印记的如意,安排得如何了?”
崔明道:“已按老板吩咐,通过特殊渠道,让它‘偶然’落入苏府大管家苏福手中。”
林惊鸿不解:“这是何意?”
楚云澜神秘一笑:“很快你们就会明白。”
次日午时,四海客栈果然热闹非凡。波斯商人阿卜杜勒包下了整个二楼,展示他带来的西域奇珍。京城不少古玩爱好者和商贾闻讯前来,其中也包括苏府的大管家苏福。
展示会上,阿卜杜勒特意重点介绍了那尊青玉如意,声称这是从中原商人手中购得,是前朝宫廷珍品。
苏福在如意前驻足良久,特别是看到第三朵云纹背面的“守”字标记时,眼中闪过惊疑之色。他未多停留,很快匆匆离去。
这一切,都被混在人群中的顾青舟看在眼里。
展示会结束后,阿卜杜勒按照计划,将那尊如意存入了城南的“永昌镖局”,声称三日后将运往江南。
当夜,永昌镖局便遭了贼。奇怪的是,贼人并未劫取其他贵重物品,只盗走了那尊青玉如意。
更巧的是,同一夜,苏府大管家苏福向官府报案,称在府中发现一尊刻有内务府印记的青玉如意,怀疑与宫中失窃案有关。
消息传出,京城哗然。
——第三节——
“妙!实在是妙!”顾青舟在中华楼内抚掌大笑,“楚老板这一招‘移花接木’,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林惊鸿也笑盈盈地为楚云澜斟茶:“如今苏福主动交出带有内务府印记的如意,等于承认苏家与宫中失窃案有关。而我们从阿卜杜勒那里‘被盗’的如意,又带着赵守业的标记。官府只要稍加查证,便能发现两尊如意的关联。”
崔明赞叹道:“更妙的是,苏家现在百口莫辩。他们若解释如意来源,就必须承认派人去四海客栈查探,并盗走如意的事实;若不解释,就得承担私藏宫中之物的罪名。”
楚云澜平静地品着茶:“这还只是第一步。苏家经营多年,在官府中必有关系,这点罪名还扳不倒他们。”
“那下一步该如何?”顾青舟问道。
楚云澜放下茶盏:“是时候去见一个人了。”
“谁?”
“赵守业的女儿,赵婉儿。”
顾青舟惊讶道:“赵守业还有女儿在世?我从未听闻。”
楚云澜道:“这正是关键所在。赵守业生前将女儿保护得极好,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赵守业死后,她被一户远亲收养,改名换姓。”
林惊鸿敏锐地问:“你如何得知此事?”
楚云澜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前日我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提到了赵婉儿的下落,并说她手中可能有赵守业被害的证据。”
“匿名信?”崔明皱眉,“会不会是陷阱?”
楚云澜摇头:“笔迹娟秀,应是女子所写。信中内容详实,不似作假。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深思:“信中提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一把铜钥匙。”
“铜钥匙?”
“信中说,赵守业生前将重要证据藏在一处隐秘之所,开启的钥匙一分为二,一半在赵婉儿手中,另一半...不知所踪。”
顾青舟若有所思:“所以这匿名信的目的,是希望我们帮助赵婉儿找到真相?”
楚云澜点头:“或许也是如此。但更可能的是,有人想借我们之手,找到那把钥匙。”
林惊鸿担忧道:“既然如此,我们还要蹚这浑水吗?”
楚云澜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苏府的方向:“如今我们已经卷入其中,不如主动出击,或许还能掌握先机。”
他转身看向三人:“我决定去见见这位赵婉儿。”
——第四节——
京郊,白云庵。
这是一座小巧清幽的尼庵,掩映在翠竹之间,鲜为人知。楚云澜与林惊鸿在顾青舟的引路下,来到庵中。
一位中年尼姑迎上前来:“三位施主,不知来小庵有何贵干?”
顾青舟上前施礼:“师太,我们想见见寄居在此的赵姑娘。”
尼姑面色微变:“施主找错地方了,庵中并无姓赵的女施主。”
楚云澜温声道:“师太不必担心,我们受故人所托,前来相助赵姑娘。”说着,取出一块玉佩,“此物师太可认得?”
尼姑见到玉佩,神色顿变:“这是...守业先生的贴身玉佩!你们从何得来?”
楚云澜道:“在下一友人所赠,说是赵姑娘见此物,便知来意。”
尼姑审视三人片刻,方道:“三位请随我来。”
她引着三人穿过前殿,来到后院一间僻静的禅房。禅房中,一位素衣少女正在抄写经卷,见有人来,抬起頭来。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眉目清秀,与赵守业有七分相似,只是面色略显苍白,眼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婉儿,这几位施主受你父亲故人所托,前来见你。”尼姑柔声道。
赵婉儿放下笔,静静打量三人:“不知三位受何人所托?”
楚云澜取出玉佩:“赠玉之人要求保密,但她让我转告姑娘一句话:‘铜雀春深,锁钥两分’。”
赵婉儿闻言,面色骤变,手中的笔险些掉落。她强自镇定,对尼姑道:“师太,我想与这三位单独谈谈。”
尼姑点头离去,带上了房门。
赵婉儿这才低声道:“你们怎么会知道这句话?”
楚云澜不答反问:“这句话可是与一把铜钥匙有关?”
赵婉儿凝视三人良久,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囊,从中倒出半把古朴的铜钥匙:“这是家父临终前交给我的,他说这半把钥匙关系重大,要我妥善保管,等待有人持另外半把前来。”
林惊鸿细看那半把钥匙,样式古朴,钥匙柄部雕刻着精细的雀鸟图案,只是钥匙从中断裂,只剩下一半。
“赵姑娘可知这钥匙的用途?”顾青舟问道。
赵婉儿摇头:“家父未曾明言,只说若有人能说出‘铜雀春深,锁钥两分’这句话,便将这半把钥匙交予他。”她看向楚云澜,“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另外半把钥匙在何处吗?”
楚云澜与林惊鸿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实不相瞒,我们也在寻找另外半把钥匙。”楚云澜道,“赵姑娘可否告知,令尊生前可曾提起过什么特别的人或事?”
赵婉儿沉思片刻,忽然道:“家父去世前一个月,确实有些异常。他常常深夜不归,书房里的灯亮到天明。有一次我偶然听到他与人在书房争吵...”
“争吵?”楚云澜追问,“可知对方是谁?”
赵婉儿努力回忆:“我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铜雀台’、‘秘藏’、‘约定’等词。那人声音嘶哑,似乎年纪不小。”
“铜雀台...”顾青舟若有所思,“可是前朝废宫中的铜雀台?”
赵婉儿点头:“应该是。家父生前对前朝旧事颇为关注,收藏了不少相关古籍。”
楚云澜又问:“令尊去世后,可有人来搜寻过你们的住处?”
赵婉儿面色微白:“有。家父去世当晚,就有一伙蒙面人闯入家中,翻箱倒柜,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幸好那日我恰巧不在家,逃过一劫。后来养母担心我有危险,便将我送到这庵中避难。”
林惊鸿柔声问:“那伙人可曾找到什么?”
赵婉儿摇头:“应该没有。因为后来还有人来搜寻过,有一次我偷偷回家,发现家中又被翻得一片狼藉。”
楚云澜沉吟道:“如此看来,这把钥匙确实关系重大。赵姑娘,这钥匙可否暂时交由我们保管?我们定当查出令尊死亡的真相。”
赵婉儿犹豫片刻,将半把钥匙递给楚云澜:“家父曾说,这把钥匙关系着一桩大秘密,得之未必是福。三位既然与它有缘,便交给三位吧。我只求...只求能还家父一个公道。”
说到最后,她眼中已有泪光。
林惊鸿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姑娘放心,我们定会查清真相。”
离开白云庵,三人心情沉重。
“看来赵守业的死不简单。”顾青舟道,“这半把钥匙,恐怕就是招祸的根源。”
楚云澜摩挲着手中的半把钥匙,忽然道:“你们可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
林惊鸿点头:“像是有人故意引我们来见赵婉儿,取得这半把钥匙。”
楚云澜目光深邃:“若我猜得不错,另外半把钥匙,很快也会出现了。”
——第五节——
返回中华楼的路上,三人在一处茶摊歇脚。刚坐下,便见一个乞丐模样的老者蹒跚走来,在楚云澜脚边放下一个破布包,随即快步离去。
楚云澜一怔,打开布包,里面竟是另外半把铜钥匙!
三人大惊,急忙追出茶摊,那老者早已不见踪影。
回到中华楼,楚云澜将两半钥匙拼在一起,严丝合缝,形成一把完整的铜钥匙。钥匙柄部雕刻的雀鸟图案完整呈现,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铜雀,工艺精湛,栩栩如生。
“这把钥匙,究竟能开启什么?”林惊鸿疑惑道。
顾青舟仔细端详钥匙:“看这铜雀造型,确与前朝铜雀台有关。传闻铜雀台下有秘道,内藏前朝皇室珍宝,莫非这就是开启秘道的钥匙?”
楚云澜摇头:“前朝覆灭已近百年,铜雀台也早已荒废,即便真有秘道,恐怕也早已被发现。”
崔明闻讯赶来,见到钥匙,眼中闪过异色:“这把钥匙...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三人齐声问道:“在何处?”
崔明努力回忆:“多年前,我仿制一件前朝玉器时,曾查阅过一些古籍。在一本《前朝宫苑考》中,似乎见过类似的钥匙图样。”
他匆匆离去,不多时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回来,翻到其中一页:“你们看!”
书页上绘着一把铜钥匙,与三人手中的几乎一模一样。图下有小字注解:“铜雀钥,启东宫秘阁之匙。”
“东宫秘阁?”楚云澜皱眉,“前朝太子居所?”
顾青舟恍然:“我想起来了!传闻前朝覆灭前,太子将一批重要文献藏于东宫秘阁,其中可能包括...传国玉玺的下落!”
众人震惊。传国玉玺自前朝覆灭后便不知所踪,本朝开国皇帝曾悬赏万金寻找,若真与这把钥匙有关,关系之重大,超乎想象。
林惊鸿忽然道:“若真如此,那匿名信引我们寻找这把钥匙,目的何在?”
楚云澜沉思良久,缓缓道:“或许,有人想借我们之手,找到传国玉玺;或许...这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拿起那把完整的铜钥匙,眼中闪着警惕的光芒:“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卷入这场漩涡,唯有小心应对。”
正在此时,楼下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个伙计匆匆上楼,面色惊慌:
“老板,不好了!官府来人,说在苏府搜出了与宫中失窃案有关的证物,要抓您去问话!”
楚云澜与林惊鸿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明了——苏家的反击开始了。
而这场围绕着中华楼、牵扯前朝秘辛的博弈,才刚刚进入高潮。
秘钥初现惹疑云,重重迷雾待揭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