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的夜幕,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绒布,沉沉地覆盖在京城上空。西苑深处,一种异样的寂静笼罩着万物,连夏夜的虫鸣都噤了声,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林默伏在西苑高墙的阴影里,像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他体内那点"默焰"的火星,今夜异常活跃,在他经脉中不安地窜动,仿佛嗅到了同源的气息。他能感觉到,整个西苑的地脉都在微微震颤,无数阴煞之气正被强行抽取,汇向苑林深处某个地方——那里灯火通明,隐隐传来庄严而诡异的诵经声,正是"罗天大醮"的祭坛所在。
时辰将至。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确认怀中的芷草银簪。簪身冰凉,但那丝属于阿芷的生机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固执地指向苑内某个精致院落的方向——与他之前探查的位置一致。
不能再等了。
他如同壁虎,贴着湿滑的墙壁,再次潜入那片禁忌的领域。今夜苑内的守卫反而比平日稀疏了些,大部分力量显然都被调往了祭坛方向。他避开零星的巡逻,凭借着记忆和银簪的指引,如同鬼魅般穿过亭台楼阁,向着那座囚禁阿芷的院落潜去。
越靠近那院落,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血腥气与草药混合的怪味就越发浓重,几乎令人窒息。同时,他也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从祭坛方向传来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剧烈,如同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悄无声息地翻入院落,落在柔软的草地上。院内静悄悄的,只有正房窗户透出昏黄的光。他贴近窗缝,向内望去。
只见阿芷独自坐在桌边,依旧是那身素雅衣裙,但脸色比上次见时更加苍白,几乎透明。她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只空了的茶盏,那双缺乏焦距的眸子望着虚空,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忧虑和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房间里再没有监视的人,仿佛她被暂时遗忘在了这个角落。
林默心中一动,正欲寻机叩窗。
突然——
"咚!"
一声沉闷如巨兽心跳的鼓声,自祭坛方向轰然传来,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微微一颤。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鼓点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如同催命的符咒,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几乎在鼓声响起的同时,西苑各处,数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节点,如同被点燃的引信,接连发出轻微的"噗噗"声。那是林默之前埋下的"钉子"——那些被他用"默焰"悄然破坏的阵法节点,在这庞大的能量被疯狂抽取、运转至极限时,终于不堪重负,开始崩溃!
"轰——!!"
一声远比鼓声更恐怖的巨响从祭坛方向炸开!那不是爆炸声,更像是某种平衡被打破、能量失去控制的撕裂声!原本庄严的诵经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惊恐的尖叫、怒吼和某种非人般的、凄厉的哀嚎!
笼罩西苑的能量场瞬间变得狂暴而混乱!狂风骤起,卷起沙石,吹得树木疯狂摇曳。天空之中,那原本被引导汇聚的阴煞之气失去了控制,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空中扭曲、翻滚,形成巨大的、黑色的漩涡,其间隐隐有血色闪电穿梭!
祭坛,出事了!他埋下的钉子,生效了!
林默不再犹豫,猛地推开窗户,低喝道:"阿芷!跟我走!"
窗内的阿芷浑身一颤,猛地"望"向窗口,那双盲眼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巨大的惊恐取代。"林默?是你?!快走!别管我!他们……"
她话音未落,院落外已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呼喝:"封锁各处!有刺客破坏大醮!一个都不准放走!"
"来不及解释了!"林默跃窗而入,一把抓住阿芷冰凉的手腕。她的手纤细而颤抖,却在他握住时,下意识地紧紧回握,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就在这时,房门被"砰"地一声踹开!几名身着灰袍、眼神狂乱的道士冲了进来,为首之人脸上还带着被能量反噬造成的灼伤,狰狞无比:"果然在这里!拿下他们!要活的!"
林默将阿芷护在身后,眼中寒光一闪。丹田内那一直压抑的"默焰"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幽暗的黑色火焰瞬间包裹住他的右臂,周围的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
他没有丝毫保留,一拳挥出!黑色的火焰如同有生命的怒龙,带着焚毁一切又冰封一切的诡异气息,直接撞向那几名道士!
"嘭!"
首当其冲的道士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那黑色的火焰吞没,瞬间化作一具覆盖着冰霜的焦炭!其余几人大骇,慌忙施展法术抵挡,但在那狂暴而诡异的"默焰"面前,他们的防御如同纸糊般脆弱,被轻易撕裂、冻结、焚毁!
狭窄的房内,瞬间弥漫开焦糊与冰寒交织的死亡气息。
林默没有丝毫停留,拉起被眼前景象惊得说不出话的阿芷,冲破残破的房门,向着与祭坛骚乱相反的方向,也是西苑守卫相对薄弱的区域,疾驰而去!
身后,是彻底失控的祭坛引发的更大混乱,是冲天的火光和无数人的哭嚎。前方,是未知的生路,和紧紧跟随他的、失而复得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