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路上听府里的下人说,林嬷嬷的女儿春桃做事勤快又稳重,奴婢想……想把她调到身边来,做个伴儿。”
穆宸瞥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探究。这个女人,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她的小爪子。先是告状搬进他的院子,现在又开始安插自己的人手了。
“一个丫鬟而已,你自己去跟管事说。”
他淡淡地说道,算是应允了。
“谢王爷!”蔺云初喜上眉梢,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看着她明媚的笑脸,穆宸的心情也好了几分,但心底的疑虑却并未消散。
这个女人,到底是真的贪财肤浅,还是在刻意伪装?她讨好自己,到底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另有所图?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些疑问压在心底,决定再观察观察。
第二天,春桃就被调到了蔺云初的房里。春桃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长得清秀,手脚也麻利。
一见到蔺云初,就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奴婢春桃,见过云初姑娘。”
“快起来吧,以后在我这里,不用这么多礼数。”
蔺云初扶起她,温和地笑道。
有了春桃在身边,蔺云初与林嬷嬷的联络便方便了许多。
当天下午,春桃就借着出院子采买的由头,将一封信悄悄交给了林嬷嬷。
林嬷嬷看完信,又听春桃转述了蔺云初的承诺,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恭王府的那笔血债,她日思夜想,做梦都想报。
如今有了蔺云初这个靠山,或许真的有一线希望。
当晚,林嬷嬷便借着给太妃送安神汤的机会,悄悄找到了当年在郡主院里当差,如今被发配到洗衣房的一个老婆子。
几句寒暄,一包碎银,再加上一些似是而非的暗示,那老婆子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吐露了出来……
自那晚之后,蔺云初便正式成了穆宸的贴身丫鬟,负责他的一切起居。
她聪明伶俐,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又在他烦躁的时候默默退到一旁。
她会为他准备合口的茶点,会为他整理有些凌乱的书房,会在他疲惫时恰到好处地为他按捏肩膀。
她对他百般体贴,却又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她会不经意间用发丝蹭过他的脖颈,会弯腰时领口泄露一抹春光,会用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引得他心头火起,可当他想更进一步时,她又总能像条滑不溜秋的鱼儿,巧妙地挣脱开去。
这种若即若离的撩拨,让穆宸烦躁不已,却又欲罢不能。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女人,不仅是身体上的依赖,更是精神上的。
这日午后,蔺云初正在廊下陪着几个嬷嬷说话,其中一个姓张的嬷嬷是府里的老人,说起话来总爱引经据典。
“说起来,云初姑娘你这长相,倒让老奴想起了一个人。”
张嬷嬷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蔺云初。
“哦?是谁?”蔺云初好奇地问。
“是苏家的那位姑娘,苏婉卿。”
张嬷嬷叹了口气,“那可是咱们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可惜,红颜薄命,前两年得了一场急病,就那么去了。”
蔺云初的心猛地一沉。苏婉卿?
“她……和我长得很像吗?”
“何止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张嬷嬷摇摇头,“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得跟泉水似的,王爷当初为了给苏姑娘治病,寻遍了天下名医,可惜还是没能留住人。”
“苏姑娘走后,王爷消沉了好一阵子呢。”
旁边另一个嬷嬷也插话道:“是啊,我听说,王爷这皮肤饥渴的怪病,就是从苏姑娘过世后才得的。”
一字一句,都像针一样扎在蔺云初的心上。
原来如此。
原来她不过是一个替身。
他所有的纵容,所有的特殊对待,甚至那病态的依赖,都不过是因为她长了一张酷似他心上人的脸。
蔺云初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她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屈辱涌上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算什么?一个供他缓解病痛的药,一个寄托哀思的影子?
她费尽心机地讨好,小心翼翼地周旋,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可笑的独角戏。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却驱不散蔺云初心中那股彻骨的寒意。
张嬷嬷她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着“苏婉卿”这个名字,以及那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终于明白,穆宸看她的眼神里为何总是带着那样复杂的情绪,有欲望,有依赖,却唯独没有一丝属于她蔺云初的温度。
他透过她的脸,看到的不过是另一个早已逝去的女人。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之前那些因为他的特殊对待而生出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丝丝窃喜和悸动,此刻都化作了尖锐的讽刺。
原来,她引以为傲的美貌,不过是借了别人的光。
她回到屋里,春桃见她脸色苍白,关切地问:“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蔺云初摇了摇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铜镜里的那张脸,眉眼如画,顾盼生辉,曾是她最大的资本,如今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她是谁?是蔺云初,还是苏婉卿的影子?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蹿起,她猛地将桌上的一只玉簪扫落在地,玉簪应声而碎。
清脆的响声让春桃吓了一跳,也让蔺云初瞬间回过神来。
她看着地上的碎片,自嘲地笑了笑。
是了,她怎么忘了,她进王府的目的,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搞钱。
至于穆宸的心里装着谁,又与她何干?
她本就不该对这个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的王爷抱有任何幻想。
替身就替身吧,只要能利用这层身份达到自己的目的,又有什么关系?
想通了这一点,蔺云初眼底的迷茫和屈辱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和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