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应声而碎的玉簪,像一声清脆的警钟,敲醒了蔺云初。
她看着地上的残骸,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替身?影子?倒也无妨。
影子能借光,只要这光足够亮,能照亮她复仇的路,能让她在这深宅大院里站稳脚跟,那便够了。
想通了此节,她心底那股被愚弄的屈辱和酸涩,反倒化作了一股清醒的狠劲。
她俯身,将碎玉一片片捡起,收进妆匣的角落。
这东西,就当是时时提醒自己的警示吧。
从那天起,王府里的人都觉得蔺云初似乎有些变了。
她依旧对穆宸体贴入微,却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
她会记得他所有的喜好,茶要七分烫,书房的窗要留一丝缝,练武后备好的巾帕需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她做得尽善尽美,挑不出一丝错处,可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再也寻不到从前那种小心翼翼的仰慕和不经意间流露的少女情态。
她看他时,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需要精心伺候的主顾,而非一个能牵动她心绪的男人。
穆宸很快便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这日他从军营回来,一身尘土,蔺云初如常地迎上来,替他卸下盔甲。
她的指尖偶尔划过他的颈侧,他却感觉不到从前那种能让他心头一麻的痒意,只余下一片冰凉的触感。
“你最近在想什么?”
他终于忍不住,在她转身去备水时,冷不丁地问。
蔺云初脚步一顿,回眸浅笑,那笑容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奴婢在想,王爷的护腕戴着可还习惯?若有不适,奴婢再改改。”
她提起护腕,却绝口不提苏婉卿。
穆宸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比之前的哭诉卖乖更让他心烦。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逼视着她的眼睛。
“本王问你话,你听不懂?”
蔺云初没有挣扎,任由他攥着,只是平静地回望他。
“王爷想听什么?听奴婢说,听闻自己长得像王爷故去的心上人,心中是何感想吗?”
她就这么直白地捅破了窗户纸。
穆宸瞳孔一缩,攥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些许。
蔺云初趁机抽回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语气依旧平淡:“奴婢是个丫鬟,能得王爷青眼,已是天大的福分。”
“至于是因为什么,奴婢不敢多想,也无需多想,只要能伺候好王爷,便尽了本分。”
她福了福身,姿态恭敬得无可挑剔,“王爷若无吩咐,奴婢去备水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给穆宸一个决绝的背影。
穆宸站在原地,心头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
这女人,是在跟他置气?
还是在告诉他,她根本不在乎?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闷得厉害。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古怪。
穆宸对她忽冷忽热,时而挑剔找茬,时而又会盯着她出神,眼神复杂难辨。
蔺云初则一概应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将一个合格的替身扮演得淋漓尽致。
东院的低气压,却让西院的某些人心情好了起来。
徐乐婉的伤早就养好了,脸上那点抓痕也消得干干净净。
可她心里的伤,却随着蔺云初宠爱日隆的消息,越发溃烂流脓。
尤其是在听说穆宸为了那贱婢,连太妃的面子都驳了,更是嫉妒得发狂。
硬碰硬是不行了,她算是看明白了,她那个表哥就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谁动那狐狸精,他就跟谁急。
既然如此,那就来阴的。
这日午后,徐乐婉屏退左右,只留下一个心腹丫鬟,从妆匣深处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
“这是什么?”丫鬟小声问。
“鹤顶红。”
徐乐婉的眼中闪着恶毒的光,“分量不多,死不了人,但足够让她上吐下泻,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等她那张脸毁了,我看宸哥哥还怎么宠她!”
她将纸包和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交给丫鬟,“去找厨房那个叫小翠的,她弟弟好赌,欠了一屁股债,最是见钱眼开。”
“让她把这个下在蔺云初的午膳里,事成之后,少不了她的好处。”
丫鬟领命而去。
小翠果然没经得住诱惑,拿了银子,满口答应下来,她负责给各院送饭,在蔺云初的汤碗里做点手脚,简直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她自以为隐秘的举动,却没能逃过另一双眼睛。
春桃自打进了东院,就时刻提着心,尤其防着厨房那边。
她早就注意到这个叫小翠的丫鬟有些不对劲,好几次撞见她跟徐乐婉院里的丫鬟在角落里嘀嘀咕咕。
今日取饭时,她特意留了神,看见小翠在盛汤时,背着人,指尖飞快地往蔺云初那碗汤里弹了些粉末。
春桃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端着托盘回了东院。
“姑娘,汤里有问题。”
一进屋,春桃就立刻把门关上,压低声音说。
蔺云初放下手中的绣活,凑过去闻了闻,一股极淡的腥甜气味,若不仔细,根本察觉不到。
“好个徐乐婉,真是亡我之心不死。”蔺云初冷笑一声。
春桃急道:“那怎么办?我们去禀告王爷?”
“不必。”
蔺云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王爷最烦后宅这些腌臢事,我们自己解决,不但要解决,还要让她自食其果。”
她附在春桃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春桃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姑娘这招实在是高!”
半个时辰后,东院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便是蔺云初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呕吐声。
“快来人啊!云初姑娘中毒了!”春桃哭喊着冲出屋子,整个东院顿时乱成一锅粥。
消息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西院。
徐乐婉正悠闲地品着茶,听到下人来报,说蔺云初误食毒物,口吐白沫,眼看就要不行了,她激动得差点把茶杯打翻。
“当真?”
“千真万确!东院都乱套了,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好!好!真是老天开眼!”徐乐婉得意地笑起来,站起身道,“走,我们去瞧瞧,也算全了姐妹一场的情分。”
她要亲眼去看看蔺云初那张狐媚脸蛋痛苦扭曲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