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往红星农机厂外围设立观察点的两名队员,如同石沉大海,超过了预定回报时间整整六个小时,依旧杳无音信。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黄源的心头。那两名队员是老马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个叫阿亮,曾是护林员,擅长野外潜伏和追踪;另一个叫小斌,脑子活络,跑得快,以前是送外卖的,对周边地形极其熟悉。他们携带了五天的口粮和清水,约定每十二小时通过携带的、老赵改装的短距信号器发送一次安全信号。
但现在,信号中断了。
“会不会是设备故障?”老马眉头紧锁,不愿往最坏的方向想,但眼底的焦虑出卖了他。
“两台设备同时故障的可能性太小。”老赵摇头,脸色凝重地检查着接收终端,“我更担心……他们被发现了,设备被破坏或屏蔽。”
黄源站在指挥室的地图前,目光死死钉在代表红星农机厂的那个标记上。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上。派遣侦察是他做出的决定,如果两名队员因此遭遇不测……
他用力闭了下眼睛,将翻涌的自责强行压下。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准备救援吗?”老马握紧了拳头,声音沙哑。
“怎么救?”黄源反问,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是死是活?是被俘还是仅仅被困?农机厂内部情况不明,敌人拥有我们未知的技术和武器。贸然派人进去,可能只是送死。”
他指向地图:“而且,我们的人手捉襟见肘,防御尚未稳固,声波武器还在修复。现在分兵深入险地,是极其不智的。”
老马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地低下头。他知道黄源说的是事实,但情感上难以接受。
“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黄源的目光锐利起来,“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但需要换一种方式。”
他看向老赵和山猫(山猫因技术合作,暂时留在庄园):“我们的远程监控探头,有没有可能,哪怕只是临时性的,覆盖到农机厂外围区域?不需要看清细节,只要能观察到大规模的人员或车辆调动迹象就行。”
老赵和山猫对视一眼。山猫开口道:“我们有一架小型侦查无人机,续航和载荷有限,但进行快速抵近侦察,拍摄外围情况后立即返回,理论上可行。但风险很高,对方如果有无线电侦测或防空手段,无人机很可能被击落。”
“就用无人机。”黄源果断决定,“不需要深入,就在厂区外围高空快速掠过,重点观察阿亮和小斌可能设立观察点的几个制高点,以及厂区主要出入口有无异常。哪怕只能拍回几张模糊的照片,也比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强!”
“好,我立刻准备。”山猫没有犹豫,转身就去准备设备。
“老马,”黄源又看向一脸沉痛的老马,“加强我们自身外围的暗哨和巡逻,尤其是夜间。我怀疑,如果对方真的动手了,绝不会只满足于清除我们的眼睛。他们很可能会有后续动作。”
“明白!”老马重重应了一声,带着一腔怒火和憋屈,转身去布置了。
等待无人机返回的时间,变得异常漫长而煎熬。
黄源坐立不安,脑海中不断闪过阿亮和小斌出发时那带着些许紧张但更多是坚定的眼神。他们还那么年轻……如果……他不敢再想下去。
林小雨不知何时来到了指挥室门口,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神里带着不安。
“源哥……我好像……有点不好的感觉……”她小声说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不是地底下……是……是那个方向……”她怯生生地指了指西北方。
黄源心中一沉。连林小雨都感觉到了吗?这种冥冥中的不祥预感,往往意味着……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山猫操控着那架仅有巴掌大的黑色无人机,如同归巢的蜜蜂,灵巧地穿过窗户,降落在桌面上。
“数据传输中。”山猫立刻将存储卡插入电脑。
几张新鲜出炉的照片很快出现在屏幕上。依旧是高空俯瞰视角,但比“渡鸦”之前提供的要清晰一些,角度也不同。
照片迅速被浏览。厂区依旧安静,那座主要厂房顶部的通风口依旧异常干净。但当画面切换到厂区西侧,一处可以俯瞰大半个厂区的小山包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在那片稀疏的树林边缘,原本应该是阿亮他们预设观察点之一的地方,地面有明显的凌乱痕迹,几丛灌木被压倒,泥土被翻起……而在那一片狼藉的中央,赫然丢弃着两件东西——一件是撕破的、带有庄园标记的灰色外套,另一件,则是老赵改造的那个短距信号器,已经碎裂成了几块!
没有血迹,没有尸体。
只有这充满象征意味的、冰冷的“遗物”。
无声的宣告。
他们的人,被干净利落地抹掉了。
指挥室内,死一般的寂静。老马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睛瞬间布满血丝。老赵颓然坐下,双手捂住了脸。张姐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黄源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对方不仅技术高超,而且手段狠辣、专业,带着一种赤裸裸的挑衅和威慑。
这不仅仅是损失了两名队员,这更是一个信号——我们知道你们在窥探,我们有能力让你们的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你们所谓的防御和警戒,在我们面前,形同虚设。
“王八蛋!”老马终于压抑不住,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黄源没有阻止他,任由愤怒和悲伤在空气中弥漫了片刻。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心: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对手。他们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他指着屏幕上那破碎的信号器和撕破的外套:
“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他们在激怒我们,在试探我们的底线,或者在为下一步行动制造借口。”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悲痛而愤怒的脸:
“悲伤和愤怒,留在心里。把它们变成力量。老赵,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声波武器,还有那些能制造‘大动静’的玩意儿,我要在四十八小时内看到它们能投入使用!”
“老马,防御工事,尤其是反步兵和反轻型载具的陷阱,给我布满庄园外围所有可能接近的路径!我要让任何敢靠近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张姐,动员所有人,包括轻伤员,进行最基本的自卫和撤退演练。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的命令一条比一条急促,一条比一条强硬。巨大的压力下,他必须展现出绝对的坚定,才能稳住这支刚刚遭受重创的团队。
就在众人领命,准备离开时,那架刚刚返航、还未来得及关闭的无人机传回的最后一段实时监控画面,引起了山猫的注意。
“等等!”山猫突然喊道,指着屏幕。
画面是无人机返航途中掠过农机厂边缘时拍摄的,有些晃动。在厂区一个不起眼的、半坍塌的车库门口,厚重的卷帘门似乎刚刚落下,扬起的灰尘尚未完全平息。而在门前的空地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非轮胎也非履带、更像是……某种多足机械留下的、深深的划痕!
那划痕新鲜,带着碾碎石子留下的粉末,一直延伸到紧闭的车库门内。
山猫将画面放大,定格在那奇特的足迹上。足迹由三个尖锐的支点构成,排列方式类似昆虫的节肢,但放大的细节显示,支点是由某种高强度的金属构成。
“这是……”老赵凑过来,倒吸一口凉气。
山猫的脸色变得无比严肃,他看向黄源,缓缓说道:
“看来,我们对手的‘猎犬’……已经出笼了。而且,它们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接近。”
指挥室内,刚刚被强行压下的恐惧,伴随着这铁锈中若隐若现的机械低吼,再次悄然弥漫开来。
敌人,不再只是隐藏在阴影中。他们的獠牙,已经露出了冰冷的锋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