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本就阴云四合的天空早己按捺不住狂躁的心情,倾盆的大雨瓢泼而下,斗大的雨点打在乌黑的房檐上,青石的路面上,溅起一阵阵水雾,弥散在空中,更使对面三五米之外看不清任何的东西。街道上此时冷冷清清,除了那天降的滂沱大雨,无情的抽打着地面,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帮帮帮,喤喤……”随着远处传来的更帮之声,只见一个斗是戴斗笠,身披簑衣,手持更帮的更夫从巷子另一头走来。“这见鬼的天气,一会儿晴一会儿雨,大雨说下就下,淋死老子了,这会儿要是能在家里,偎着火炉,喝着小酒,那有多舒服。最好再搂着个漂亮娘们,那就……嘻嘻”更夫一面小声嘟哝着一面向前走着。突然,更夫脚不动了,嘴也停止了嘟哝,两只眼直直地望向前方,呆立在原地。顺眼望去,只见在五军提督府的墙上忽然跃下几条黑影,虽然大雨中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依稀可辨的是这几人各持利刃,手中还拎着什么东西。“咔嚓”就在此时,一道利闪自天空中劈下,点亮了整个街道。
那电光如白昼般照亮街道,更夫看清了黑影手中拎着的——竟是一颗颗滴着血的人头!他喉咙里“嗬嗬”作响,裤脚瞬间湿了一片,转身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瘫软在地。
黑影们似乎没留意到这个吓破胆的更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雨幕里。五军提督府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内透出的不是灯火,而是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雨水的湿气,呛得人胃里翻江倒海。更夫连滚带爬躲进街角的垃圾桶后,只听府内传来几声沉闷的倒地声,随即归于死寂,只剩下暴雨敲打着瓦片的轰鸣。
同一时刻,京城另一端的御史大夫府,却亮如白昼。
正堂内,司马青云身着官服,背着手望着窗外的暴雨,眉头拧成个疙瘩。桌上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摇曳,映得他鬓角的白发忽明忽暗。“老爷,东厂的人已经在街口盘查了,要不要让少爷先从密道走?”老管家福伯声音发颤,手里紧紧攥着一串铜钥匙。
司马青云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内室的方向。那里,他十岁的儿子司马云逸正趴在案头,就着灯光临摹字帖,小小年龄的他还不知道,一场灭门之灾已如这暴雨般笼罩下来。“福伯,取我的七星宝剑来。”上官青云的声音异常平静,“云逸是我司马家的根,绝不能断...”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的惨叫。“不好!”福伯脸色煞白,刚要去拉司马云逸,大门“哐当”一声被踹开,十几个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东厂番子涌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刘瑾的心腹——人称“催命判官”的钱迁。
钱迁脸上堆着假笑,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司马大人,咱家奉旨办案,还请您跟咱走一趟。”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内室,“听说大人有个神童儿子?不如一同去诏狱坐坐,咱家那儿新到了几样好玩的刑具呢。”
司马青云猛地抽出福伯手中的宝剑,剑刃在烛火下泛着寒光:“钱迁!我司马家世代忠良,你等诬陷我通敌叛国,就不怕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钱迁笑得更欢了,“大人您看,这天不是正劈着雷吗?可劈的是谁,还不一定呢!”他打了个手势,番子们立刻拔刀上前。
司马青云挥剑迎上,剑气劈开雨雾,却挡不住蜂拥而至的刀光。他毕竟是文臣,武艺只够防身,几招过后便左支右绌。“福伯!带云逸走!”他一声暴喝,用身体挡住番子的刀,宝剑反手刺出,刺穿了一个番子的咽喉。
福伯泪如雨下,一把抱起侧厅中吓呆了的司马云逸,从书架后扳动暗格,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少爷,记住,杀你爹娘的是东厂刘瑾!一定要活下去,报仇!”他把小云逸一把推了进去,又塞给他一个用油布包好的小包,“这是老爷给你的密信和部分积蓄,赶紧快逃,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
密道的石板刚合上,就听外面传来司马青云最后的怒吼!随后是利刃入肉的闷响和一声声惨叫...司马云逸蜷缩在黑暗里,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小手紧紧攥着那个油布包,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密道里阴冷潮湿,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比外面的雷声还要响亮。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光。小云逸从一处破败的土地庙后钻出,回头望去,御史大夫府的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雨幕。他抹了把脸上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揣紧油布包,转身钻进了京城错综复杂的胡同深处。
暴雨还在下,仿佛要洗刷掉这一夜的血腥。十岁的司马云逸还不知道,这条惊险的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他只记得福伯的话,记得那冲天的烈焰,记得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报仇,我要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