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起得很早,拖着鱼笼向江边走去。
晨雾浓重,看不清方向。
单薄的身影寻着旧时的路往前走,还没走出村,村外就传来铿锵铁蹄声,一支身披皮甲,腰挂长刀手持长枪的官爷,拉着一辆马车破雾而出。
是镇上的官爷,今天来收粮税了。
官爷骑在马背上吆喝,“近期各地都有造反的事,县老爷为了防范未然,所以这次的粮税增加到两石!”
村里百姓聚集在一起,皆是吓得脸色苍白,上前问道:“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
“夏末才交过,怎得还要这么多!”
“两石,你们怎么不去抢!?”
“还要不要我们活了!”
“哼!都给老子闭嘴!”为首的官爷勒住缰绳,长枪往地上一插,凶狠如虎的双目从众人身上刮过,啐了口道:“我管你们活不活,有一户算一户,谁交不上,老子就烧了谁的房子!”
“交,我们交!”
官爷扭头就瞧见提着鱼笼的吴忧,恶狠狠地问道:“你听到没有?交粮!”
吴忧道:“我家的地都被地主老爷占了,交不上粮。”
“老子管你那么多的,不交也得给我交!”
“来人,去他家里给我翻。要是翻出来一粒米,老子就砍了你的脑袋!”
当即就有官爷下马,抓住吴忧的头发,拖拽着他往家里去。
“放开我!”
“我家真没米了!”
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现在的他实在太瘦弱。
院门被猛地踹破,直挺挺倒在地上。
官爷冲入屋内翻找,很快就一脸晦气地走了出来。
领头的问道:“粮食呢?”
“哪都没有,就在米缸里就发现一只饿瘪的老鼠。”
“甚至没别的值钱的东西。”
“他娘的,要是没米能活到现在?早就该饿死了!”
旁边的官爷闻言,当即将他踹倒在地。
“小畜生,米都藏哪了?”
“说,快说!”
两个官爷对蜷缩在地上的吴忧拳打脚踢,这等行为在那些村民看来,更像是土匪。
可他们敢怒不敢言,只得站在门外叹气。
小孩跳出来道:“你们这群浑蛋,短命鬼都这样了还打,你们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吓得妇人急忙上前捂住他的嘴,用手按压脑袋,跪在地上向官爷磕头。
马背上的官爷抬手制止两名手下,拉扯缰绳让马儿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在场众人。
“方才老子说得很清楚,一户二石。交不上来我回去如何交差?”
“不如这样,他交不上,你们帮他补上。”
“什么!?”
村民惊慌,连连摇头摆手。
一家两石已经要让他们勒紧裤腰带过活,哪能再帮短命鬼交粮。
“还是那句话,今天这粮,交不上就烧了你们的房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村民也只能认栽,吞下这口憋屈。
“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赔钱货!?”
“娘的,迟早要这小子还回来!”
吴忧抱头蜷缩在地上,真的好痛。
这件事后,村里人也不再掩饰,当着他的面咒骂。
将这次的损失,全都归咎在吴忧身上。
“天杀的丧门星,克死了爹娘,现在又来害我们,我们该你的!?”
“那仙人怎么偏说你活不过十八岁?要是说早两年就好了,我们也不会遭这种罪。”
官爷收足了粮,骑马离去。
村里的男女老少,全堵在吴忧家门口,骂骂咧咧或指指点点,要让吴忧赔偿。
吴忧抹去脸上的泥巴和鼻血,倔犟地起身说道:“我会赔的。”
“你拿什么赔?”
“你赔得起吗?”
有脾气暴躁的汉子,冲上来动手,其他人也跟着涌上,对吴忧动手动脚。
人群后面,李叔与自家公子姜羽轩就这么看戏。
姜羽轩嬉笑道:“发生这样的事,村子是容不下这小子了。那些个当兵的,倒是给我们创造了不错的机会。”
李叔弯腰低眉,恭敬地问道:“公子,要我现在去解围吗?”
“不,让他多受点欺辱。”姜羽轩抬手制止李叔,静静地看戏。
吴忧被打骂到中午,家里许多东西都被砸了,虽然本就没有什么东西。
坐在屋檐下,他知道这个村子是待不下去的,想着忍痛起身收拾东西,回头却看到破败的屋里,什么值得带走的都没有。
除了埋在床底泥土下的那幅画卷。
对于那件东西,从得到时,他内心就滋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期待着能够改变自己的现状。
如果自己像传闻中的那样,拜入仙人居所,受仙人教诲是不是就能活下去了?
可仙人居所在哪?
吴忧站在院子中,默默地攥紧拳头。
李叔不会让自己离开的,想要守住这份仙缘,就必须解决掉他们!
可我这样的凡人,怎么可能是仙人的对手?
不!
还有机会!
仙人曾说,因为“同命双修”的命格,自己原本所拥有的天赋被他人攫取,从此与之性命相连。
只有自己死在十八岁的命劫当中,那人才能彻底摆脱自己,用原本属于自己的天赋,纵横天地间。
为此,十八岁命劫来临前,那人背后的势力,会保自己性命无忧。
这就是机会,自己突破当前困境的唯一倚仗!
家里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村里的人也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这里不值得留恋。
从墙角翻出一把生锈的柴刀,吴忧坐在门前磨了起来。
既然命中注定,何不放手一搏。
直到晚上,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
吴忧用麻布包裹画卷,系在腰后,手里提着磨得发光的柴刀,走出自家院子。
离去前他回头最后看了眼,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轰隆隆——!
夜空中闷雷滚滚,压得每个人都心神不宁。
村口,姜羽轩与李叔在这里已经等上许久,颇为不耐烦。
“那小子怎么还没来,莫不是跑了?”
李叔眉头微蹙,在姜羽轩身后来回走动,忽地雷光闪烁间,在黑暗中看到一抹亮白。
定睛瞧去,果真是吴忧那小子。
“少爷,他来了。”
翻滚的乌云中翻涌着紫色雷光,在酝酿撕裂天地的力量。
村口的风在喧嚣,在怒嚎!
吴忧从未如此的疯狂,眼底的光堪比锋芒,洞穿这无边的黑夜。
“你既然来了,为何带刀?”
姜羽轩衣着富贵,背负双手微微扬起下巴,神色轻蔑地质问。
吴忧皮肤被晒得发黑,清秀的五官在这夜色中难以看清,唯独那双眼睛,如火在燃烧。
“我在赌。”
姜羽轩蹙眉,“赌?赌什么?”
“赌你杀不死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