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看到司念念出来了就想去拉她:“念念,你……”
司念念后撤半步躲了过去。
宋夫人脸上的笑有些凝固,席嬷嬷开口缓解了她的尴尬:“夫人,您请前行。”
宋夫人眼眶微红,叹着气说:“儿女都是前世的债,管教无方,让嬷嬷见笑了。”
席嬷嬷笑而不语,只伸手扶住了浑身滚烫的司念念。
等她们一行人回到花厅,原本在外院的贵客和宋大人也都到了。
宋大人是主人,却空着上方的主位不敢坐。
宋文更是只能站着。
宋大人坐在右侧下首的位置,对着左侧尊位上的人说:“若不是侯爷开口,我竟不知小女和贵府女眷还有这样的渊源。”
“这丫头长在乡野不知礼数,不知可有冒犯老太太的地方?”
与宋大人的局促相比,解戈安坐姿闲适,长臂搭在圈椅扶手一侧,宽袍袖口的银色苍鹰狰狞无声,雅意流云忽过。
头上并未束冠,只用一根白玉流云簪子简单束起,侧露出一双深似寒潭的眸子,薄削冷锐的下颌。
听到这话,解戈安长眉微扬,失笑道:“既是恩人,谈何冒犯?”
国公府老太太两个月前返乡探亲,不料差点进了匪窝。
多亏了当时路过的司念念冒险提醒,一行人才巧妙避开了山匪的伏击区域,得保安全。
老太太当时得知司念念要入京认亲,特意约好了在玉京相见。
湖边惊飞的白鸽翅影一显,司念念安排好的人立马就把信物送进了国公府。
老太太得知恩人到了欢喜得很,索性就打发解戈安带着席嬷嬷先来一趟。
谁知却撞上了一出训女的大戏。
解戈安注意到进来的人,眼底寒芒一掠而过。
宋夫人率先福身行礼,从牙缝里挤出警告:“还不快拜见侯爷?!”
司念念腰板子硬得很,对着解戈安点了点头:“侯爷好。”
解戈安好脾气的颔首应了。
宋夫人差点气个仰倒。
就算是不懂规矩,跪下磕个头也行啊!
这么硬邦邦的像什么样子!
宋大人也满脸尴尬:“她不懂规矩,不是故意冒犯侯爷的。”
解戈安转了一圈指尖的茶杯,不紧不慢:“令嫒自小离了父母,不曾在生父生母膝下教养,她怎么会懂得宋家待客的规矩?”
没人教,司念念凭什么会?
司念念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扭头就给自己找了个座。
宋夫人来不及阻止,干巴巴地挤出几声笑:“侯爷不跟她一般见识就好。”
“为何要这么说?”解戈安困惑似的,“本侯是来谢恩的,不是来找麻烦的。”
“莫非在夫人眼中,本侯是知恩不报,还拿俗礼压人的鼠辈?”
宋夫人再度哽住。
司念念却眼珠一转,发出惊人之语:“我听嬷嬷说,侯爷是掌刑狱的,管断案?”
解戈安含笑点头:“是。”
“老太太曾许我三件事,今日算一件,侯爷能不能帮我断个案子?”
宋家夫妇瞬间变色。
司念念抢在被阻止之前开口:“我今日惹上了害命的官司,在场的人证全都是瞎子,我的话也没人信。”
“侯爷能不能让这些瞎子聋子说实话?”
解戈安眼底玩味轻闪,笑色温和:“当然可以。”
解戈安的身份本不必理会这种琐事。
家宅小事也不该上纲上线到入刑狱的程度。
宋大人瞪了司念念一眼,脸色僵硬:“这丫头是一时糊涂的气话,只是她们姐妹间不懂事的玩闹罢了,怎敢惊动侯爷呢?”
“谈不上惊动,”解戈安脾气好得很,慢悠悠地说,“姑娘开了口,本侯自当尽力。”
解戈安笑了下:“把人证叫出来,无需走遍刑狱的七十二遍刑罚,最多半个时辰,保准水落石出。”
重刑之下,绝无冤假错案。
凌霜原本站在角落里,听到这话咣当一下软倒在了地上。
偏偏司念念还是个看不懂场面的,张嘴就说:“就是她。”
解戈安向后扬了扬手:“带走。”
“夫人……”
凌霜被架起来后绝望地叫:“夫人救我!”
“我对二姑娘忠心耿耿,我真的没有……唔唔唔!”
宋大人急忙对着宋夫人使了个眼色。
今日这事儿本来就透着蹊跷,司念念又这般笃定。
真的一查到底闹大了,只怕是……
宋夫人挤出个宽厚的笑:“姐妹间的一点小误会,不值当兴师动众的。”
“今日是娘一时心急委屈你了,你别生为娘的气,娘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解戈安说到底是外人,身份再尊贵,也不可能强行要插手别人家门内的矛盾。
矛头就在司念念的身上。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司念念的头上,司念念沉默片刻,慢吞吞地说:“那我还要罚跪吗?”
“不用!”
宋夫人想也不想地说:“既不是你的错,罚你做什么?”
司念念扯了扯嘴角,突然对准凌霜发问:“你真的听到我嚷着要跳湖了?”
凌霜被国公府的人架得脚不沾地,涕泪横飞之下差点咬了舌头:“我……我只是隐约听到……”
“放肆!”
席嬷嬷冷着脸呵斥:“主子面前,什么你啊我的?懂不懂规矩?!”
“奴婢……奴婢只是模糊……”
“那就还是听到了?”司念念遗憾似的耸了耸肩,“我确定自己没喊,要不还是带走审一下吧。”
凌霜刚堵住嘴被拖出门,门外就响起了一声虚弱的制止声:“住手!”
宋家三人脸色大变。
宋文更是急得喊了出来:“涵儿?!”
宋清涵是什么时候醒了的?!
宋清涵一身素衣,一件灰鼠皮大氅几乎能压垮她的身子,巴掌大的脸上全是病弱的惨白,却显得她更添几分惹人怜惜的柔弱美感。
宋清涵推开钱妈妈搀扶的手,扶着门框迈步进门。
跟司念念的莽撞不同,她对准解戈安,就是弱柳扶风似的盈盈一礼:“参见侯爷。”
解戈安辨不出喜怒地嗯了一声。
宋夫人赶紧去扶宋清涵起来:“你身子弱,怎么就起……”
“娘。”
宋清涵捂着嘴咳了几声,轻轻地说:“我没事儿。”
宋夫人错愕:“你……”
“是我自己不慎脚滑才会落水的,”宋清涵鼓起勇气看了司念念一眼,又畏惧似的飞快低头避开,柔柔地说,“不关姐姐的事儿,没有人推我。”
宋夫人:“可是你……”
“都是涵儿不小心才会这样的。”
宋清涵用力握了握宋夫人的手,坚定道:“真的不关姐姐的事儿。”
解九爷明显偏帮司念念,凌霜也不可能熬得住刑狱催命的手段。
与其让凌霜的嘴被撬开,倒不如趁机展现大度。
绝不能让凌霜受审!
宋夫人看着为司念念开脱的宋清涵,恨不得生剁了司念念的那双爪子!
宋清涵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却还想着以家族颜面为重。
司念念却一味地只想把家丑外扬!
对比如此鲜明,她如何能不多疼涵儿?!
宋夫人深深吸气压下怒火。
宋清涵走到司念念的面前,福身说:“姐姐,凌霜是我的丫鬟,她今日说错话险些冤枉了姐姐,全是因为心急护我糊涂了。”
“我代凌霜给姐姐赔不是,姐姐饶她一次,好不好?”
宋清涵的恳求情真意切,代奴赔罪的诚意也摆在了眼前。
下一步理应就是姐妹和好,皆大欢喜。
宋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和稀泥的说辞,不料司念念却说:“不好。”
宋清涵惊讶得颤了颤眼睫:“姐姐?”
司念念啧了一声,一言难尽地说:“你脑子里的水已经泡到耳朵了吗?”
“我说,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