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的春日短暂,冬寒却绵无绝期。
傍晚时分天上飘起了碎雪,湖面也漂着一层隐隐透光的薄冰。
不用亲自试探,只需看一眼便可知道水中的滋味。
宋墨却逼她跳下去。
司念念动了动疼得厉害的胳膊,软柿子似的叹了口气:“五哥,跳下去会冻死人的。”
哪怕是她不惧寒暑,原主残留在她身上的怨气就足以让她疼个半死。
宋墨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宋墨抱着胳膊讥诮:“你推涵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死人呢?”
司念念扯了扯嘴角。
她确实高估宋家人的智商了。
这哪儿是家啊?
这是蠢货扎堆的一群人渣!
宋墨阴沉着脸,自顾自地说:“你把涵儿推下水,就理应如此赔罪。”
“不过你到底是我的亲妹妹,我不会过多为难你,你只要主动跳下去,涵儿说原谅你了,那就没事儿了。”
司念念用一种看疯狗的眼神看着他。
宋墨面上的恼怒更重:“在你被淹死之前,我会让人把你捞出来的!”
他只是想给司念念一个教训,又不是真的要司念念的命!
司念念余光掠过长廊尽头,视线定格在宋墨身后的那根柱子上,慢吞吞地挽起袖子,字字清晰:“我不。”
宋墨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跳。”
司念念看着仿佛见鬼了的宋墨,一字一顿地说:“你的耳朵聋了吗?”
“风太大听不清的话,我可以再说一遍的。”
宋墨:“你……”
“我说我不跳!”
司念念甩开宋墨纠缠自己的手,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响,仓皇躲避似的跑到那根柱子下,对着宋墨露出个挑衅的笑:“你奈我何?”
司念念掌心微动,对准柱子打出一股内劲。
宋墨果不其然地扑了过来!
“这可由不得你!”宋墨抓住司念念就要把她往湖里扔,“今日不给你个教训,你往后只更是要……”
“你放开我!”
“小五你住手!”
在此起彼伏的叫嚷声中,司念念暗暗加大拍向柱子的内劲,下一秒看似挣扎不过,被宋墨轻飘飘地摔了出去。
变故陡然而生!
轰隆隆!
“啊!”
“小五!”
“大姑娘……”
赖妈妈艰难地跑到司念念的面前,下意识将司念念挡在身后的同时,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根突然垮塌的木柱子。
那是支撑长廊的柱子,一根足足有成人腰粗。
可就在刚刚……
那根柱子居然裂开塌了!
宋夫人被眼前一幕惊得差点窒息,下一秒立马反应过来惨烈惊叫:“快!”
“快来人把五少爷救出来!快啊!”
那根柱子垮塌的瞬间,连同顶上塌下来的青瓦一起,把距离最近的宋墨压在下边了!
“快救人啊!”
烟尘四起的喧嚣中,司念念扶着赖妈妈失控发抖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宋墨已经被砸得晕死过去了。
赖妈妈看着从地上蜿蜒过来的暗色血迹,吓得语无伦次:“这……出了这么多血,五少爷会不会……”
“不会。”
司念念像是猜到她不敢说什么,轻描淡写地冒出一句:“死不了。”
轻而易举就把宋墨砸死了,那岂不是便宜他了?
混乱中,除了赖妈妈,谁都没听到司念念说了什么。
司念念拍了拍赖妈妈身上的脚印,往她张大的嘴里塞了个东西。
黑乎乎的,入口即化。
赖妈妈一口气还没缓过来,东西就已经下肚了!
可刚才还疼得厉害的胸口,现在居然不怎么疼了!
赖妈妈惊得胸口剧烈起伏,司念念却往她的身上软趴趴地歪了下去。
“大姑娘?”
赖妈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隐约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可转头一看司念念,立马叫了起来:“不好了!”
“大姑娘吓得晕过去了!”
宋夫人刚把浑身是血的宋墨扒了出来,扭头一看被赖妈妈揽在怀里的司念念,当即额角青筋一顿乱蹦,嘶声力竭地喊:“请大夫!”
“快去把大人和四少爷找来!”
这里距离九攸堂最近,连着宋墨一起,全都暂时被送回了九攸堂。
司念念回家的第一天,家里接连请了数次大夫。
可宋墨昏迷不醒,司念念也晕过去了。
宋大人匆匆赶到,却愣是没找到一个能问话的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宋夫人面容憔悴,双眼也满是血丝,可却被宋大人结结实实地问住了。
秋霜和秋月是她安排的人,不会对她撒谎。
司念念的房间的确被砸得面目全非,窗户上还有一个可怕的窟窿。
赖妈妈脸上的巴掌印和身上的脚印清清楚楚,甚至和宋墨小厮的话都对上了,宋墨就是主动来找司念念麻烦的!
至于柱子怎么会塌……
宋夫人想到宋墨浑身是血的样子,一时撑不住哭出了声:“大人问我,我如何得知?”
“我得了信儿赶着过来,就看到小五要把司念念往湖里扔!”
司念念倒是挣扎着躲开了。
可宋墨却被那根莫名垮塌的柱子砸了个结结实实!
宋墨但凡不去抓司念念,不把她朝着湖面甩,当时被柱子砸中的人就应该是司念念!
为什么被砸中的偏偏是宋墨?!
宋夫人急得泣不成声。
宋大脸上青红交错,恶狠狠地剜了宋文一眼。
宋文觉得自己比窦娥都冤,哭丧着脸说:“我跟他说了啊。”
“可是小五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说的话他怎么会……”
“行了!”
宋大人勉力维持着仪态,沉沉地说:“小五的性子太冲动,早晚是要吃亏长教训的。”
今夜的事怨不着谁。
实在要怨,就只能怨宋墨实在时运不济!
否则就算是垮塌十根柱子,也不可能会砸到他的身上!
宋大人心盼着宋墨只是些皮外伤,可大夫出来却再度扔出个重锤。
宋墨的右腿居然被砸断了!
宋夫人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宋文手忙脚乱地扶住她。
宋大人急急开口:“那这伤可能养好?”
“日后会不会影响行动?”
宋墨可是要拜入青阳书院读书的人,要是成了瘸子,于仕途上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赵大夫苦笑着说:“好好养着,不会有碍。”
在宋大人如释重负的表情中,赵大夫补充道:“五少爷人年轻,骨头自然也愈合得快。”
“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往后要好好养着,切不可再动伤腿,若是再出差错……”
赵大夫无奈道:“后果可就说不准了。”
命保得住,腿要两说。
宋家夫妇面如死灰,就连宋文都脸色难看。
赵大夫等了半晌不见他们问起司念念,叹了口气主动开口:“大姑娘的情况也不多好。”
“她今日本就受了寒,又接连受惊吓,心脉不稳,肯定要……”
“大夫只管开方子便是。”
宋大人打断赵大夫的话,冷着脸说:“只要性命无碍即可。”
司念念皮糙肉厚,哪怕受一些折腾,最多几日也就养回来了。
宋墨伤的可是一条腿!
赵大夫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转身出去开方子了。
宋大人深深吸气:“把小五送回他的院子养伤,今日之事……”
“下令封口,任谁都不许再提!”
不管是宋墨逼迫亲妹妹跳湖,还是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传出去都实在丢人!
宋夫人六神无主的点头应了,带着呼呼啦啦的一群人赶紧把宋墨抬走。
可这边刚刚安置好了宋墨,钱妈妈就神色凝重地凑上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宋夫人脸上的惨白再添一分阴冷,指尖深深扣进了掌心:“你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