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坡厂,厂长办公室。
桌上摆着张大炮刚才留下的定金,那是厚厚的一摞大团结。
但苏淮看都没看一眼,正在那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老赵!把咱们那几口做饭的行军锅带上!”
“还有,让食堂把那缸腌好的酸菜捞出来,装坛子里!再带两捆大葱,一箱大酱!”
林婉月正在旁边整理图纸,听得一脸黑线:
“苏厂长,咱们是去广州参加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广交会),是去赚外汇的!不是去逃荒的!”
“你带酸菜大葱干什么?怕广州没吃的?”
苏淮直起腰,把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塞进那个印着北京字样的人造革提包里,理直气壮地说道:
“林工,这你就不懂了。咱们这次去,代表的是咱们东北重工的形象!而且……那边的菜太淡,我怕老赵他们吃不惯,到时候水土不服拉肚子,谁给我看摊子?”
林婉月推了推眼镜,无力反驳。
她指了指桌上的一份文件——那是李振华帮忙弄到的广交会入场邀请函,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角落展位。
“苏厂长,展品清单我都列好了。园艺铲带了五十把样品,植保机带了两架。但是那个破障器真要带?那是管制刀具,管制火器吧?”
苏淮神秘一笑:
“带!必须带!不过咱们不带火药,只带发射管和空弹头。”
“到了那边,要是客户想看放烟花,咱们再想办法因地制宜。”
……
出发前夜,定价会议。
苏淮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这次参展产品的底价。
1.北坡牌多功能园艺铲(工兵铲):
成本:15元(边角料)。
国内供货价:50元。
广交会外贸价:
苏淮大笔一挥,写下了一个数字:100。
老赵松了口气:“一百块?那还好,翻了一倍,挺公道。”
苏淮敲了敲黑板,补充了一个符号:$。
“是一百美元!”
“噗!”
老赵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多……多少?一百美元?那可是好几百块人民币啊!抢钱啊?”
苏淮没理他,继续写:
2.北坡牌精准植保无人机(夜视版):
成本:600元。
国内供货价:8000元。
广交会外贸价: 50,000$(五万美元)。
3.北坡牌便携式破障器(火箭筒):
成本:50元(钢管+白糖)。
广交会外贸价: 5,000$(五千美元)。
写完,苏淮把粉笔一扔,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
“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咱们卖的是什么?是产品吗?不!我们卖的是第三世界国家的安全感!”
“你们想想,五万美元就能买到一架让敌人晚上睡不着觉的侦察机,五千美元就能端掉对面一个碉堡。对于正在打仗的骆驼大户们来说,这简直就是慈善价!”
脑海里,翠花穿着一身华尔街精英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正对着黑板指指点点:
【宿主,虽然你这定价策略很黑,但我喜欢。】
【不过五万美元是不是太保守了?我看那帮土豪买个猎鹰都几十万。要不……咱再加个零?】
苏淮在心里回道:
“细水长流。咱们现在没名气,先用性价比把市场打开。等他们用上瘾了……哼哼,配件和弹药那就是我说了算了。”
……
次日清晨,县火车站。
那个年代的绿皮火车,是无数中国人出行的记忆,也是苏淮这次“长征”的开始。
因为没有卧铺票(太紧俏了,买不到),苏淮带着老赵、林婉月,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工人,扛着大包小包,挤进了硬座车厢。
轰隆隆——
火车启动,汽笛长鸣。
车厢里那叫一个热闹。
有人在嗑瓜子,有人在打扑克,孩子在哭,大脚丫子味儿混合着红烧牛肉面的味道,还有劣质烟草的烟雾,组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人间烟火气。
苏淮裹着军大衣,缩在靠窗的位置,对面坐着林婉月。
林婉月虽然是知识分子,但也没娇气,拿着本书在看,只是眉头时不时皱一下,显然是被这味道熏得够呛。
最崩溃的是翠花。
她虽然没有实体,不需要呼吸,但作为高科技,她对这种混乱无序的环境有着天然的排斥。
视网膜上,翠花已经给自己换上了一套全封闭式生化防护服,背着氧气瓶,飘在苏淮头顶上,手里拿着个虚拟的空气清新剂滋滋乱喷:
【警报!警报!空气质量指数爆表!】
【检测到高浓度脚臭分子、尼古丁、还有……这是谁家把鞋脱了?!那是生化武器吧!】
【苏淮!我要升级!我要私人飞机!我要坐高铁!】
【这破火车还要坐40个小时?杀了我吧!】
苏淮闭着眼,假装听不见她的嚎叫,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到了广州后的计划。
这次去,不仅要卖货,还要想办法搞点芯片和电子元器件回来。北坡厂要想升级,光靠收破烂是不行的,必须得建立正规的电子供应链。
“哎,兄弟,去哪发财啊?”
旁边一个穿着西装、夹着公文包的中年胖子,看着苏淮这身打扮(军大衣、解放鞋),主动搭讪。
他看苏淮像是去打工的盲流,想显摆显摆。
苏淮睁开眼,笑了笑:“去南方,碰碰运气。”
胖子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皮包:
“去南方好啊!遍地是黄金!我是去进货的,倒腾点电子表。兄弟你要是没活儿干,可以跟我干,帮我扛大包,一天给你五块钱!”
苏淮还没说话,旁边的老赵不乐意了,瞪了胖子一眼:
“扛大包?我们厂长是去广交会……”
苏淮在桌子底下踢了老赵一脚,截过话头:
“是去广交会……那个展馆门口看看,能不能捡点人家不要的废纸箱子。”
胖子一听,眼神里的优越感更强了,撇了撇嘴不再理会,转头跟别人吹嘘起他的电子表帝国去了。
林婉月看着苏淮那一脸憨厚的样子,忍不住捂嘴偷笑。
谁能想到,这个看似落魄的盲流,包里揣着的是能改变中东战局的大杀器图纸呢?
……
两天两夜后。
广州火车站。
当苏淮一行人走出车站时,一股湿热的南国气息扑面而来。
现在是四月份,东北还在下雪,广州却已经是繁花似锦,热得像夏天。
“哎呀妈呀!这也太热了!”
老赵把棉袄一脱,露出了里面的跨栏背心,看着满大街穿着短袖衬衫的人群,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星球。
街道上,黄色的面的穿梭不息,巨大的广告牌上印着可口可乐和日本电器的广告,人们行色匆匆,脸上写满了对金钱的渴望。
这就是1985年的广州,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前沿。
苏淮深吸了一口这充满活力的空气,脱下军大衣搭在胳膊上,戴上一副墨镜:
“走!先找招待所!然后去展馆!”
……
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
因为是第一次参加,又是乡镇企业,北坡厂的展位被安排在了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
位置:室外展区,最边缘,紧挨着厕所和垃圾站。
“这……这就是咱们的展位?”
老赵看着眼前这个只有两张桌子大、顶棚还漏风的小棚子,眼泪差点下来:
“厂长,这也太欺负人了!人家都在大厅里吹空调,咱们在厕所边上闻味儿?”
“而且这地方,鬼都不来啊!”
确实。
此时的主展馆里人声鼎沸,欧美客商、日本客商云集。
而这个角落,只有几个路过的清洁工。
林婉月也皱起了眉头:“苏厂长,这位置太差了。要不我去找找组委会……”
“不用!”
苏淮把包往桌子上一扔,看着不远处的厕所,反而笑了。
“这位置好啊!风水宝地!”
“啊?”老赵懵了,“厕所还是风水宝地?”
苏淮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你想想,来这儿谈生意的大老板,谁不需要上厕所?”
“只要他们来上厕所,就得经过咱们这儿!”
“而且……”
苏淮从包里掏出那架红色的植保无人机,眼神闪烁:
“咱们这玩意儿,那是能飞的!在屋里施展不开,在这露天坝里,正好给他们表演个低空突防!”
脑海里,翠花终于脱掉了防毒面具,换上了一身热裤背心的清凉装扮,手里拿着个大喇叭:
【没错!宿主!】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我已经检测到了,三点钟方向,有一群穿着白袍子、头顶一块布的富贵逼人的目标正在接近!】
【那是你的骆驼来了!准备接客!】
苏淮眼睛一亮,迅速把那些简陋的工兵铲和塑料管子摆上桌,然后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
“老赵!把咱们带来的大葱拿出来!咱们就在这儿卷煎饼吃!”
“我要用这独特的东北味道,先把那帮老外吸引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