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思忖片刻。
这人着实邪性,对那少年显然极为关心,看起来像是那少年的父亲,如果她直接说那少年会死,这人一怒之下说不定将自己杀了。
“我医术平庸,令郎的病太复杂,我可以拖一拖,延缓他的病情。”
“那就是没救了……”
容颜:“……”
屏风后面那男子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透出浓浓的威压,他慢慢踱步出屏风,站到她面前。
寒光一闪,一把剑尖抵着她的喉咙:“治不好我儿子,你给他陪葬!”
容颜心内大骇,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暴虐无理,她又不是华佗,母胎的毒最是难解,这少年已经病入膏肓,就算拖也就几个月光景。
“官人,小女子只是乡野游医,医术不精……”
“救活他,就是救活你自己!”
死亡威胁!
身上渗出冷汗,心里方寸大乱。
容颜虚虚靠着太师椅,抬眸望向那人,他背着烛光,银质面具里的目光灼灼。
“把他救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不要什么,她只要自己这条命,好好活着,找到阿弟,找到外公,有德报德有怨报怨。
“官人,我……真不敢说能将令郎救活,他已是半死之人。”
那男子沉默片刻,“出去,想办法让他不再咳血,明日这个时候再来。”
“就不能是白天么?晚上要睡觉,令郎也该睡觉。”
“你看他现在可能睡?”
容颜:“……”
那男子冲外面喊了一声,黑衣蒙面男子进来,将容颜带去少年的寝房。
容颜坐在床榻上,看着床上的少年发愣。
他看着是沉睡了,可上眼皮一直在滚动,睡得不沉,梦一个接一个,睡了又像没睡。
“姑娘……”一旁的丫鬟递过来一杯温水。
容颜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把你家公子吃的药拿过来。”
那丫鬟应了,转身走去一旁打开个笼屉,拿着两颗药丸过来。
容颜拿过药丸,紫黑色的拇指大小,她凑在鼻尖闻了好一会,又递还给那丫鬟,从腰包中取出银针袋,倒出瓶里的酒液擦拭银针。
以血补血,那药丸里加了鹿血、人参,还有极品雪莲。
这少年身份绝不简单。
“把你家公子的衣服脱了,让他俯卧,燃半炷香。”
趁那丫鬟去点香的时候,容颜又仔细把了一次脉。
丫鬟点好香,将少年的中衣脱了,抱着那他瘦弱的身体调成俯卧位。
容颜在那少年的督脉上取了六处穴位,将银针扎进去,等半炷香烧完,让那丫鬟将少年身体翻转过来,在任脉、心口和胸腹部取了十余个穴位施针。
半炷香后,容颜收起银针。
丫鬟帮那少年掖好被子后,少年睁开眼睛,虚弱地冲容颜笑笑。
“多谢姐姐。”
倒不必谢我,我被你爹威胁了。
“拿纸笔过来。”容颜道。
那丫鬟立即去寻了笔砚和纸张过来。
容颜坐在方几旁,思忖半晌,写下一个药方。
这少年身体太差,玉枢解毒丸暂时不能用,用了就是催命,只有先固本,等身体调好一点,再考虑解毒的事。
那黑衣人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低头认真看着。
容颜写好药方,对那黑衣人说:“方子里有一味药引胎叶芝比较难寻,我听说太医院有这药,京城里其他药局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黑衣人道:“我们自会去寻。”
容颜起身,接着说:“我的针法最多能止血半日,明日晌午,你派人去楚府再接我过来。”
“好。”
从温暖的房间里走出去,容颜打了一个寒战,回头望去。
夜灯昏黄,将窗棂描出淡淡的暖边,窗纸上映着一道挺拔的剪影。
他立在灯影里,透着几分迫人的压迫感。
容颜连忙扭转头,跟着黑衣人出了那栋房子。
屋里,一风站在窗边,看着萧驰牧严峻的侧脸,“都督,你觉得她能救殿下?”
萧驰牧轻笑一声,“说不定这个运气好。”
一风:“这小娘子故意扮傻,很聪明,又是李则勉的外孙女,只怕……”
萧驰牧:“她要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就得死!你要是同情她,就小心点。”
一风:“是,都督。”
车轮压在石板路上,发出“轱辘、轱辘”的闷响。
这辆马车的车轮包了麻布、皮革,声响很轻,夜里不会吵着人。
容颜歪在车厢里,不知不觉竟睡着了,马车停下的时候车厢震了震,容颜顿时惊醒。
等她下了马车,那黑衣人抛给她一个布袋,“赏你的。”
说完,他翻身上了马车。
容颜摸着那布袋,是银锭的样式。
她爱财,可这袋银子,她一点也不想要。
摸黑回到屋里,容颜脱了外衣,里衣都没换就躺进被窝,很快睡了过去。
*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
酣睡中的容颜被摇醒,半睁起惺忪双眼看着一脸焦急的冬梅。
“姑娘,昨晚有人进来了!”怕容颜不信,冬梅说:“真的,门口的草木灰上有个好大的脚印,一看就是男子的。”
容颜“嗯”了一声。
冬梅瞬间瞪圆了眼睛,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姑娘,你知道?”
“嗯,是有人进来,我还跟他出去了。”
冬梅脸一白,看到床下掉着的布袋,捡起来打开。
“啊!”她嘴巴张得更大。
“金锭,金锭,姑娘,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眼见冬梅从布袋里摸出两个金锭,容颜也愣了。
两个十两的金锭,昨晚那人出手还真是大方,可她要是治不好那少年,钱再多又有什么用,都没命花。
听容颜说完昨晚的事,冬梅将金锭摔在地上,“这种钱不要,姑娘,等找到公子,咱们就赶去黔州,离开京城这个鬼地方。”
容颜苦笑,只怕那人没那么容易甩掉。
“有钱不收,天打雷劈,你抽空去换银票回来。”
冬梅蹙眉应着。
翌日,寅时。
一大批官员候在午门外,等待上朝。
安远侯容正卿端着芴板,怀里揣着个汤婆子,跺了跺冰冷的脚。
“容少卿。”身后传来楚侍郎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