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容颜和冬梅早早睡了。
冷风拍在窗上,呼呼作响。
容颜梦见了阿娘,还有阿弟,阿娘在暖阁里给她梳妆,两个弟弟趴在她腿上笑,一晃变成了白皑皑一片,阿娘和阿弟都不见了,地上躺着浑身是血的春兰。
容颜突然醒了,手下意识地探进枕头底下去摸刀。
“别动!”低沉的男声响起。
容颜顿住,瞪大眼睛看向出声处……那阴影就在离床边丈许。
“你是谁?”
那人猛地打开火折子,点亮床边的蜡烛。
黑衣劲装,黑巾遮面,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穿上衣服,跟我去个地方,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的丫鬟杀了!”
容颜探头看了看外间,冬梅躺在床上,没醒。
她抽动鼻子嗅了嗅,空气里飘着一丝淡淡的异香。
冬梅为人警觉,要不是中了迷香,屋里进人她肯定会醒来。
这人悄无声息地摸进来,且不知道进来多久了,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身手肯定不一般。
“好,我跟你去,你先出去。”
“多穿点,今晚很冷,带上你的银针。”那人转身出了内间,隐到暗处。
容颜望着那人的背影惊骇不已,这人什么来路?
她的银针只在楚夫人面前拿出来过,这人怎会知道?
惊疑不定的,容颜换上衣服,从床底拿出腰包,走了出去。
黑衣人等她出去后,拿起挂在门后的锁,将门锁了,把钥匙递给容颜。
一轮冷月悬在天上,清辉洒在人间,到处影影绰绰的。
两人翻墙出去,走到街上,路口停着一辆马车,黑衣人看着她上了马车。
容颜这才问出声:“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找我?”
“别问,好奇害死猫!”男人说着将车门关上,坐到前面的车辕上,吩咐车夫,“走。”
马车在城里不疾不徐了地走着,容颜十年没在京城,分辨不清方向。
大昭朝宵禁很严,城外流民作乱,酉时一过,城门便关闭了,一到戌时,城内百姓就不能在街上行走,没有特殊文书是不能出来的。
这辆马车竟能畅通无阻,巡夜官兵远远见他亮出腰牌就退了回去,主人身份必不一般。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容颜只听得三更鼓响。
“吁——”
外面车夫低喝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门,黑衣人冷声道:“下来!”
容颜跳下马车,抬眼望去,两扇朱红大门,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在风中不停摇曳。
她环顾四周,半盏灯影都没有,风卷着枯叶在地上滚,无边的黑夜压着死寂。
这里,只有这一栋房子。
“跟上!”
容颜摸出腰包里的银针,跟了上去。
进门后,容颜才发现,门里门外截然不同,这院里挂着好些盏角灯,院墙边守着很多侍卫。
七弯八拐地走了一段,黑衣人推开一扇门,走进去。
容颜跟着走了进去,寒意顿消,屋里暖洋洋的。
那黑衣人道:“人我带来了。”
“嗯。”
容颜循声望去,就见背光处的榻上端坐着一个人……他戴着银质面具。
“带她过去看看。”那人声音很平,听不出一丝起伏。
黑衣人应了,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容颜眨眨眼睛,努力想看清楚榻上那人,可那地方光线太暗,人坐外暗影里,除了银制面具的反光,什么都看不清。
“快点跟上!”黑衣人语气里带着不耐烦,容颜敛了敛心神,随他走进一扇门里。
空气里飘着血腥味,混合着一股药香,还有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
容颜心里翻起惊涛骇浪,那人知道自己会治病,是让她来给人看病的!
黑衣人指着床上躺着的人道:“给他看看。”
床榻边坐着的丫鬟立即起身,退到一旁。
容颜凝神朝床上那人看去,烛光里,少年面色异常苍白,这还是晚上,要是白天看见,只怕是以为见鬼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医术?”容颜直勾勾地看着黑衣人,问道。
这种感觉很不好,她只是一介女子,籍籍无名地在清河过了十年,十年没在京城露面了,谁会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注意她的?知道多少她的秘密?
黑衣人:“不要问,快看!”
丫鬟端着一盆水上来,“姑娘,请温一下手。”
容颜将手伸进水盆,水温将她冰凉的手顿时温热乎了。
“咳……咳咳……咳咳”
床上少年猛地咳起来,艰难地抬起身子,趴在床沿上,那丫鬟连忙放下水盆,俯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痰盂,放到那少年下方。
那少年咳出几口血,喘着粗气趴着,等丫鬟喂他水漱口,净面,然后躺了回去。
他抬眼看向容颜,微微笑了笑,“这是给我找的大夫?”
黑衣人回道:“是。”
“劳驾。”
这人病成这样,还保留着君子风度,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却莫名给容颜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
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坐到床榻下方的矮几上,将那少年的手拉过来,给他号脉。
容颜越号越心惊,此人能活到现在,实在是个奇迹。
“我是不是快死了?”等容颜松手,床上少年抬起眼皮,嘴角噙着一丝奇异的笑,问她。
容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少年的病太复杂,现在还活着,全靠极品药草吊着。
医者从来不会打包票说这人能不能好,就这少年的病,她能帮他拖一拖,但救……难如登天。
“暂时死不了。”容颜老实回道。
那少年忽地笑了,清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孩子气。
丫鬟将那少年的手塞进被窝里,帮他掖好被子。
出了寝房,容颜被那黑衣人带进隔间。
屏风后面,那男人盘腿坐在蒲团上,沉声问她:“他得的是什么病?”
容颜低头想了一下,缓缓回道:“他这病不是一日两日了,一是先天不足,母体是不足月生产的;二是脉中藏着郁毒,滞而不畅,积了多年已浸入肌理;其次情志不畅,郁气郁结于胸,心脉有损,毒排不出去,气血也养不起来,先天的亏便补不上。”
萧驰牧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了几下,望着屏风后面的身影,接着问:“你可有办法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