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冕耳朵微微一动,捕捉到了谷口方向传来的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声的杂乱声响。
车轴吱呀声,骡马的响鼻声,还有隐约的人声,夹杂着风声而来。
他嘴唇未动,一个极轻却清晰的气音传出,如同山风拂过石缝。
埋伏在各处的三十人,精神骤然绷紧到极致。
很快,如同一条缓慢爬行的蜈蚣,丰泰号的车队蜿蜒着进入了老鸦口。
打头的是四名骑着驮马的护卫,眼神警惕地打量着两侧陡壁。
接着是长长的车队,二十辆满载粮食的骡车在车夫的吆喝和鞭策下,艰难地在积雪的谷道上行进。
车轮在雪泥中压出深深的车辙,可见骡车承载着重物。
每三到四辆车之间,便穿插着五六名手持刀棍的护卫。
队伍中间,一个骑着老马,身穿厚棉袍腰挎长剑的中年汉子格外显眼。
他目光锐利,不时的抬头观察两侧山崖,正是护卫头领胡管事。
队尾还有七八名护卫压阵。
整个队伍拉得很长,在狭窄的谷道中更显拥挤,行动很是迟缓。
赵卫冕默默计算着车队进入伏击圈的长度和位置。
当大约三分之二的车队,包括胡管事和大部分护卫都进入了峡谷中段最狭窄、两侧伏兵最密集的区域时,他眼中寒光一闪。
没有呼喊,没有锣鼓。
他猛地从隐蔽处探身,左手举起,做了一个极其有力而明确的“攻击”手势!
同时,右手已经摘下了背上的一把卷刃刀。
随着他的指令,“咻——!”
一支粗糙但力道十足的箭矢,从赵铁柱藏身不远处的灌木后射出。
目标并非人,而是车队最前方一名骑卫胯下的驮马!
那马匹臀部中箭,吃痛之下人立而起,嘶鸣着将背上的护卫甩落,然后发狂般向前冲去,顿时撞乱了前队的阵型!
“有敌袭!”
护卫的惊呼声刚刚响起。
“轰隆隆——!”
峡谷两侧陡坡上,事先用绳索和撬杠固定好的数十块成人环抱大小的岩石和冻土块,被埋伏的汉子们同时推下!
这些落石并非漫无目的,而是按照赵卫冕事先标记好的区域集中滚落,主要砸向车队中段护卫聚集处和前后队试图连接的位置!
霎时间,巨石滚落,雪泥飞溅,惨叫声、马匹惊嘶声、车辆倾覆声响成一片!
狭窄的谷道被落石和受惊的骡马车辆堵得更加混乱不堪。
护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砸懵了,下意识地躲避落石,队伍瞬间被分割和打散!
“杀!!!”
赵卫冕一声暴喝,如同猛虎出柙,率先从山坡上疾冲而下!
他目标明确,直指队伍中央那个正在试图约束混乱、高声呼喊的胡管事!
白狼山的汉子们紧随其后,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一群下山的饿狼,从两侧山坡扑向混乱的车队。
他们三人一组,默契配合,一人持长矛或削尖的木棍在前突刺,扰乱护卫阵脚。
一人持刀或斧头近身搏杀。
另一人则手持简易的木盾或厚木板,负责格挡护卫的反击,并伺机用绳索或棍棒绊倒对手。
这是赵卫冕根据现有条件和人员特点,临时强化训练的一种简易战术配合。
不求精巧,只求在最短时间内制造最大混乱,并以多打少,减少己方伤亡。
战斗在瞬间进入白热化。
峡谷内刀光剑影,吼声震天。
白狼山的汉子们虽然武艺粗糙,但胜在早有准备,悍不畏死,且配合初具雏形。
而丰泰号的护卫们虽个体战力可能稍强,但被突袭打乱了阵型,各自为战,又牵挂货物,很快便落入下风。
胡管事确实有些功夫,长剑挥舞,接连刺伤了两名冲得太靠前的白狼山汉子。
但很快他被赵卫冕缠上了。
赵卫冕没有与他比拼剑术,而是利用地形和混乱,如同鬼魅般贴近。
在胡管事格开一名持矛汉子刺击的瞬间,赵卫冕猛地矮身突进,卷刃刀自下而上,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撩向胡管事的肋下!
胡管事慌忙回剑格挡,却觉手腕一震,对方刀上传来的力道大得惊人!
紧接着,赵卫冕一脚踢起地上的积雪,迷了胡管事的视线,另一把刀已如毒蛇般递出,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别动!”
赵卫冕的声音冰冷,“叫他们停手!”
胡管事身体僵住,感受着脖颈上传来的寒意和身后混乱的杀声,脸色惨白。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戴着破皮帽、眼神冷冽的年轻人,绝对是杀人不眨眼的主,而且身手远在他之上。
性命当前,胡管事不得不出声叫停。
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却异常激烈血腥。
当最后几声零星的抵抗惨叫停止,峡谷内渐渐安静下来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牲口粪便的气息。
丰泰号的三十名护卫,死伤过半,横七竖八地倒在雪地、车辕旁。
剩下的也大多带伤,被白狼山的人用刀逼着,聚拢到一边,瑟瑟发抖。
车夫们早已吓得趴在地上,磕头求饶。
白狼山这边,则有七八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好在赵卫冕事先让李大夫准备了止血药草,并严令不得冒进,重伤者不算多。
赵卫冕扫了一眼战场,心中迅速评估,战果达到预期,己方代价控制在可接受范围。
他维持着刀架胡管事脖子的姿势,凑近他耳边,用刻意压低的,带着几分模仿金魁手下五当家那阴狠的嗓音冷冷道。
“听着,留你一条狗命,回去给钱老爷带句话。”
胡管事喉结滚动,不敢出声。
“告诉他,最近手头紧,‘那位’催得急。”
“偏生还有些人不识相,想着法儿克扣孝敬。”
赵卫冕的话里故意透出信息,又带着腾腾杀气。
“没办法,只能拿人开刀,立立规矩。”
“也是你们丰泰号倒霉,正好撞在枪口上了。”
“今儿这些粮食,就当是补上前两次你们商队的那点不敬,剩下的就当做利息。”
“对了,顺便回去问问钱老爷,前些日子他小闺女的那杯喜酒,可还喝得顺口?”
“莫不是攀上了新的高枝,就不认我们这些旧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