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根怎样的手指？
纤细，白皙，莹润如玉，仿佛是天底下最精美的艺术品，却轻描淡写地夹住了那道能撕裂长街的恐怖刀锋。
刀锋上蕴含的狂暴力量，在触碰到那两根手指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寸寸消融，最终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夜风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周辰呆呆地看着身前那道白色的背影，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身后是冰冷的地狱，身前，是救赎人间的天使。
黑袍刺客眼中的惊骇，几乎要溢出斗笠的边缘。他做梦也想不到，一次针对小小书吏的刺杀，竟会引出这等恐怖的存在！
他手腕一抖，想要抽回自己的刀，却发现那柄陪伴他多年的利刃，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镇压，纹丝不动。
逃！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然而，他刚生出退意，那白衣女子便缓缓回眸，看了他身后的周辰一眼。
只是一眼。
周辰却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被吸了进去。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
隔着朦胧的面纱，依旧能看到其中仿佛蕴藏着整片星空，深邃、浩瀚，却又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淡漠。
在那双眼睛里，周辰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情感，只有纯粹的、不含杂质的清冷。
完了，这辈子都忘不掉了。周辰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刺客见状，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猛地弃刀，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就要遁入黑暗。
“留个活……”
周辰下意识地开口，想让对方留下活口，好问出幕后主使。
可他的话只说出三个字，就戛然而止。
只见那白衣女子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抬起玉指，朝着刺客逃离的方向，轻轻一点。
咻！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银色光束，后发先至，悄无声息地洞穿了黑袍刺客的眉心。
那刺客的身形在半空中猛地一僵，所有的生机与力量瞬间被抽空，像一截烂木头般，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再无声息。
一击毙命。
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优雅的美感。
周辰后面的话，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看着地上的尸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
这女人……杀人比踩死一只蚂蚁还随意。
解决了刺客，白衣女子没有再看周辰一眼，她身形一晃，便如同一缕青烟，融入了夜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她的离去，那股笼罩着整条街道的诡异寂静，也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瞬间消失。
喧哗的人声、酒楼的丝竹声、马车的轱辘声……所有属于尘世的喧嚣，如同潮水般再次涌入周辰的耳朵。
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幻梦。
若不是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和那道从街头蔓延到脚下的狰狞裂缝，周辰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幻术。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一颗心仍在“砰砰”狂跳。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知强者的敬畏，在他心中交织。
他快步走到刺客尸体旁，蹲下身子。刺客的眉心处，只有一个细小的血洞，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伤口。
六品宗师……就这么没了？
周辰倒吸一口凉气。他迅速在尸体上摸索起来，却没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对方显然是专业的。
“吏部侍郎……公孙杰……”
周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除了他们，他想不到还有谁会下这么大的本钱，派一个六品宗师来取自己的性命！
看来，今晚在春风楼的小小教训，非但没让他们收敛，反而激起了对方的杀心。
这梁子，算是彻底结死了。
……
司天监，观星台。
夜风清冷，星河璀璨。
白衣女子“黎儿”的身影悄然浮现，对着那道古井无波的苍老背影，躬身行礼。
“监正老师。”
“他似乎惹上大麻烦了。”黎儿的声音清脆，却不带丝毫感情，“吏部侍郎府的人，动用了六品武者。”
“嗯。”老者没有睁眼，声音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需要我……帮他扫清这些障碍吗？”黎儿问道。
老者缓缓摇头。
“不必。”
“天机已动，劫数亦是气数。他自己的路，需要自己走。”
“你只需在必死之局，护住他性命即可。”
“是。”黎儿点了点头，身影再次缓缓淡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观星台上，只剩下老者一人，与满天星斗相对。
……
周辰回到大理寺安排的住处时，已是深夜。
他没有点灯，只是坐在黑暗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从公孙杰的挑衅，到【咳】字敕令的生效，再到六品宗师的雷霆刺杀，最后是那白衣女子的惊鸿一现……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他心头敲响了警钟。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权贵视人命如草芥，一言不合，便要置人于死地。
而他赖以为仗的【敕令】，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也并非无敌。
“力量……”
周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
前所未有地，他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能够真正掌控命运的力量！
这一夜，周辰彻夜未眠。
……
翌日，大理寺，少卿公房。
李清月依旧是一身干练的绯色官袍，正低头批阅着卷宗，神情专注。
“大人。”
周辰推门而入，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一丝淡淡的乌青。
李清月抬起头，清冷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柳眉微蹙：“你昨晚没休息好？桃花瘴的余毒还未清干净？”
“不是。”周辰摇了摇头，关上房门，沉声说道：“大人，属下昨夜……遇刺了。”
“唰。”
李清月手中的毛笔瞬间停住，一滴浓墨滴落在卷宗上，晕染开来。
她缓缓抬起眼，原本清冷的眸子里，瞬间凝结起一层寒霜，整个公房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说清楚。”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凌厉之极的威严。
周辰不敢隐瞒，将昨晚从离开教坊司开始，到遭遇刺杀，再到被神秘人所救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当听到刺客一刀便能劈裂长街时，李清月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六品武者……好大的手笔！”她冷哼一声，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为了杀我大理寺一名书吏，竟动用宗师境的刺客！好，很好！”
敢在京城当街刺杀她的人，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挑衅了，这是在赤裸裸地打她李清月的脸！
“那救你之人，你看清样貌了吗？”李清月压下怒火，问出了关键。
周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对方戴着面纱，看不真切。只知是一名女子，一袭白衣，气质超凡脱俗，实力……深不可测。那六品宗师在她手下，连一招都走不过。”
李清月闻言，陷入了沉思。
一袭白衣，实力深不可测的女子……
她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个超然于朝堂之外的神秘机构。
“司天监……”她轻声念出这三个字，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看着周辰，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几分真正的好奇与审视。
这个自己从天牢里捞出来的小书吏，到底是什么来头？先是屡破奇案，手段诡异，现在，竟然连从不插手凡俗争斗的司天监都派人来暗中保护他？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