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正低头给商舍予系盘扣,闻言抬起头,一脸茫然:“动静?什么动静?”
“奴婢昨晚睡得死沉,什么也没听见啊。”
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不是奴婢打呼噜吵着小姐了?”
商舍予看着她那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没有,随口一问罢了。”
看来那声音传得并不远。
洗漱完毕,商舍予坐在妆台前,任由喜儿给她梳头。
“小姐,您听说了吗?”
喜儿一边梳着头,一边幸灾乐祸地说:“奴婢今早去打热水,听两个婆子说,淮安少爷昨儿半夜发了高热,今早怎么叫都叫不醒,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哼哼呢。”
说到这里,喜儿忍不住“哼”了一声。
“该,让他昨日对小姐不敬,还想骗小姐去那什么东苑。”
闻言,商舍予眉头微微蹙起。
“病得严重吗?”
喜儿撇撇嘴:“听说是挺严重的,烧得浑身滚烫,嘴里还说着胡话呢。”
商舍予沉吟片刻,站起身来:“去把我的医药箱拿来,我们去看看。”
喜儿手里的梳子一顿:“小姐,您干嘛还要去看他啊?他昨天那么对您,连声婶婶都不肯叫,您还管他死活做什么?”
看着喜儿气鼓鼓的样子,商舍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伸手戳了戳喜儿的额头。
“你这丫头,嘴巴倒是利索。”
“我现在既然嫁进了权家,就是权家的三少奶奶,淮安是权家的孙少爷,也就是我的晚辈。”
“若是他病了,我这个做婶婶的不闻不问,传出去,别人只会说我心胸狭隘,容不下一个孩子。”
喜儿面上不喜。
商舍予故作严肃:“去拿来。”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但见小姐冷下脸了,喜儿闷闷地“哦”了声,转身去柜子里取出医药箱。
权公馆很大,回廊曲折,庭院深深。
主仆二人穿过几道月亮门,来到了权淮安居住的小楼。
这小楼建得颇为雅致,四周种满了芭蕉,若是夏日雨夜,倒真有几分“雨打芭蕉”的意境。
只是此刻,楼里乱作一团。
丫鬟婆子进进出出,一个个神色慌张,手里端着水盆、帕子,脚步匆忙。
见到商舍予进来,众人皆是一愣。
随即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行礼道:“三少奶奶。”
商舍予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个躺在床上的少年身上。
权淮安此刻哪里还有昨日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他面色潮红,双眼紧闭,额头上满是冷汗,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床边,两个丫鬟正手忙脚乱地给他换着额头上的冷毛巾。
商舍予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滚烫。
“告诉老夫人了吗?”商舍予轻声问道。
旁边一个看起来稍微年长些的丫鬟红着眼圈回道:“还没呢,老夫人这几日起得晚,奴婢们不敢去惊扰。”
“那就先别去说了,免得老夫人跟着着急。”
说着,她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伸手搭上了权淮安的手腕。
脉象浮紧,舌苔薄白。
典型的风寒入里,邪气闭肺。
她收回手,从医药箱里拿出纸笔,刷刷刷写下一张方子。
麻黄三钱,桂枝二钱,杏仁三钱,甘草一钱...
将方子递给那个年长的丫鬟:“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趁热给他灌下去。”
丫鬟接过方子,看了一眼,却没动。
她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商舍予,又看了看床上的权淮安。
“这...”
其他几个丫鬟也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弹。
她们都知道这位三少奶奶是商家换亲嫁过来的。
原本该嫁进来的,是那位名满北境的“女神医”商四小姐。
眼前这位三小姐,虽说也是出身医药世家,可从未听说过她会医术啊。
万一这药吃坏了,谁担待得起?
喜儿见状,眉头拧紧:“怎么?三少奶奶的话你们都不听吗?”
那个年长的丫鬟咬了咬唇,低声道:“喜儿姑娘,不是奴婢们不听,只是淮安少爷金枝玉叶,这药方若是没有经过府里的大夫看过,奴婢们实在是不敢乱用啊。”
商舍予闻言,也不恼。
她淡淡地扫了那个丫鬟一眼,语气平静:“你们是不信我的医术,还是觉得我会害他?”
“奴婢不敢!”
丫鬟们吓得齐齐跪下。
商舍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他现在烧得这么厉害,若是再耽搁下去,烧坏了脑子,或者是伤及肺腑,转成了肺炎,那时候,你们谁担待得起?至于方子,你们去药铺抓药的时候,大可以让坐堂的大夫看看,这药方有没有问题。”
“若是大夫说有问题,这药你们不煎便是。”
“可若是没问题,却因为你们的拖延,耽误了他的病情...”
商舍予声音微冷:“到时候老夫人怪罪下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一番话,恩威并施。
几个丫鬟被震住了。
那个年长的丫鬟咬了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是,奴婢这就去抓药!”
说完,拿着方子飞快地跑了出去。
商舍予看着她的背影,重新坐回床边。
接着又从医药箱里取出银针,在权淮安的几个穴位上扎了几针,帮他疏通经络,退热散寒。
片刻后,权淮安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商舍予收起银针,带着喜儿离开。
路过隔壁那座荒废的东苑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高墙耸立,里面死一般的寂静。
昨晚那沉闷的撞击声,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正午时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这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一丝暖意。
商舍予正在房中用午膳。
菜色很简单,三菜一汤,却做得十分精致。
严嬷嬷掀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意:“三少奶奶,老夫人请您去前厅一趟。”
商舍予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这就去。”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带着喜儿跟着严嬷嬷去了前厅。
前厅里,地龙烧得正旺,暖烘烘的。
司楠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一盏茶,正低头吹着茶沫。
她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色的织锦旗袍,外面披着一件狐裘坎肩,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又不失威严。
商舍予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婆母。”
司楠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起来吧,坐。”
商舍予谢过座,在下首的太师椅上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