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丝毫不显,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婆母没事就好,儿媳以前在医善学府读过几年书,寻常的伤寒感冒能照应一二,往后婆母若是身子不适,尽管让严嬷嬷来叫儿媳,外头的大夫虽好,到底不如自家人贴心。”
“好,你有这份孝心,我这心里也舒坦多了。”司楠笑着点头,重新拿起筷子,“快吃吧,粥要凉了。”
两人又默默吃了一会儿。
早膳用罢,商舍予也没多留,起身告辞。
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司楠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收敛得干干净净。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转头便看向严嬷嬷:“你做事怎的如此大意?是老了吗?”
严嬷嬷赶紧躬身:“老夫人恕罪,老奴不知三少奶奶昨夜那时候才回府...”
到底是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婆子,司楠不忍心看她卑躬屈膝,抬手打断她:“东苑那边处理干净了吗?”
“您放心,昨儿夜里就已经处理干净了,那些带血的纱布和药瓶都烧了,一点痕迹都没留。”
老太太转头看向窗外,目光沉沉地盯着东边那座高墙耸立的院落,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半晌没说话。
出了北苑,冷风一吹,商舍予脑子清醒不少。
她裹紧了大氅,脚下步子不紧不慢。
婆母刚才那番话,分明是在欲盖弥彰。
今早来也是为了打探口风,结果如她所料。
无论是严嬷嬷的过激反应,还是婆母的谎言,都证实一件事——东苑有‘鬼’。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通往西苑和东苑的岔路口。
商舍予停下脚步。
左边是回西苑的路,右边那条铺满落叶的青石板路,直通那座荒废的东苑。
此时天光大亮,日头虽然不暖,但照得四下亮堂堂的。
东苑的大门口空荡荡的,连个看门的婆子都没有。
若是真荒废了,也就罢了。
可若是里面藏着人,怎会连个守卫都没有?
除非,婆母故意不设防,想用这招“空城计”来掩人耳目。
越是没人守着,旁人越觉得里面只是一堆破烂,不会往深处想。
“喜儿。”
一直跟在身侧的喜儿赶紧问:“小姐,怎么了?”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你在巷子口帮我盯着点,若是有人来了,就大声咳嗽。”
喜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东苑,小脸顿时煞白:“小姐,您、您要去哪儿?”
之前听淮安少爷给小姐下套后,喜儿就在府里打探过。
东苑曾是姑爷的旧住处,闲人不能进。
而且...都传姑爷是个疯子,那旧屋看着也阴森。
喜儿缩了缩脖子:“小姐,那边看着好吓人,指不定会跳出个什么来,咱们还是回去吧?”
“青天白日的,能跳出什么来?”商舍予睨她一眼,“让你盯着你就盯着。”
说完,她提着裙摆,左右环顾一圈,确定四下无人,便轻手轻脚地朝着东苑走去。
见小姐铁了心,喜儿没办法,只能哆哆嗦嗦地缩在墙根底下,一双眼睛做贼似的四处观察。
越靠近东苑,那股萧瑟之气就越重。
地上的积雪没人扫,踩上去咯吱作响。
墙角的荒草从雪地里探出枯黄的头,在风里瑟瑟发抖。
商舍予走到大门前,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除了寒风,还隐约夹杂着一股极淡,却让人无法忽视的腥气。
她心脏砰砰直跳,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知道自己不该进,里面或许真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但好奇心战胜了理智。
她伸出手,轻轻推了推那扇厚重的大门。
门没锁。
闪身快速进了院子,反手将门虚掩上。
院里比外面还要荒凉,满地的枯枝败叶。
正中间是一座两层的小楼,窗户都被木板钉得严严实实。
商舍予屏住呼吸,放轻脚步,一步步朝着小楼走去。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枯树枝发出的呜呜声。
走到雕花门前,商舍予凑过去,眯起一只眼睛,顺着门缝往里看。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她准备换个角度再看时,一只黑沉沉的眸子突然出现!
那眼睛布满红血丝,充满了暴戾与杀气,在门缝里面死死地盯着她!
两人的视线隔着门缝,猝不及防撞在一起。
“啊!”
商舍予吓得魂飞魄散,一声短促的惊叫冲口而出,下意识要往后退,门内却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揪住她的衣领,连人一起拽了进去。
砰!
房门在身后合上。
天旋地转间,她被那只冰冷粗糙的大手掐着脖子狠狠地抵在门上。
“呃!”
喉咙像是要被捏碎了,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
屋里没点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借着门缝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商舍予张大嘴巴,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面前这个把自己抵在门上的人。
他很高大。
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但他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一股药味,直往商舍予鼻子里钻。
那只掐着她脖子的手,还在不断收紧。
窒息的恐惧让商舍予眼前开始发黑,头皮发胀,生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下颚,最后滴在男人手臂上。
她拼命挣扎,悬空的双腿乱踢,双手胡乱抓挠男人的手臂。
可那手臂坚硬如铁,纹丝不动。
“找死。”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却又像是从远方飘来。
大脑缺氧,导致她视线逐渐模糊,那双漆黑的瞳仁却在她眼底逐渐放大。
上辈子,她被那群乞丐凌辱后,草席裹身丢在臭水沟。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隐约看见一道高大伟岸的身躯在她身旁蹲下。
那人脱下身上的军绿大氅,盖在她那具残破不堪的身体上。
她努力睁开眼想要看看为她蔽体的人是谁?
可在死前最后一眼,却只看见那人戴着军帽和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眼底没有对她那具残破躯体的嫌弃,只有无尽的痛苦,悔恨,和心疼。
窒息感让商舍予的意识开始涣散,求生本能让她爆发出一股力量,她死死地抓住男人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
“我、我是...权家的...三少奶奶。”
“我是...商、商舍予。”
“无意、闯入...求你...”
断断续续的乞求从她口中溢出,掐住她脖颈的那只大手突然僵了一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