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猛地收回手。
商舍予应声落地,连喘气都来不及,趁着男人愣神的功夫,她爬起来拉开房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喜儿正缩在大门墙角,一脸焦急地往里张望。
见院里摇摇欲坠地闯出来一道人影,她赶忙迎上去:“小姐?您、您怎么了?”
商舍予捂着脖子大口喘气,浑身都在剧烈颤抖,一张脸比脚下的雪还要白,一把拽住喜儿的手,“走、快走!”
喜儿被拖得一个踉跄,堪堪稳住身形,见商舍予这副样子,她也没来由的惊慌起来,瞥见商舍予后颈上那个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指痕,吓得当场腿软:“小姐!您的脖子...”
商舍予惊慌逃窜,耳边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能感觉到,在那扇斑驳的朱红大门后,有一道目光正穿透层层阻碍,死死地黏在她后背上。
主仆二人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漆黑小楼里,房门虚掩。
男人立在门缝边,目光沉沉地注视着那道纤细背影逃命似的离他越来越远。
垂眸瞥了眼掌心,眉头微蹙。
好像...吓到她了。
西苑。
商舍予瘫坐在椅子上,手还在不停地发抖。
摸着脖子上火辣辣的伤痕,刚才,她差点就被掐死了。
那是谁?
是被关在东苑的吗?
喜儿蹲在小姐腿边,见小姐睁着眼睛却目无焦距,俨然一副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眼泪霎时就流了出来:“小姐,您怎么了?您看见什么了?脖子上是怎么回事啊...您别吓喜儿啊...”
“别哭了。”商舍予回神,伸手擦去喜儿脸上的泪珠,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冷冽:“听着,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能传出去。”
若让人知晓她去过东苑,她们主仆二人在权家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喜儿抽噎着点头:“奴婢晓得,死也不说,但是您的脖子...”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心里一惊。
商舍予快速抓起大氅的领口往上提了提,遮住那触目惊心的掐痕。
紧接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寒风裹挟着雪沫子灌了进来。
权淮安双手抱胸,斜倚在门框上,一条腿大喇喇地横跨着,视线从两人惊魂未定的脸上来回扫视:“呵,你们刚才跑什么呢?脸色这么白,跟见了鬼似的。”
他刚才在花园看到这讨厌的主仆从东边一路狂奔回了这里。
她们肯定是去过东苑了!
奶奶下过死命令,东苑是禁地,谁也不许去。
违者家法伺候,赶出权公馆。
总算让他抓到这商家女的把柄了!
喜儿虽然害怕,但还是下意识挡在商舍予身前,强装镇定道:“淮安少爷,这是三少奶奶的房间,您怎么能不经通报就闯进来?这也太没规矩了。”
权淮安瞥了眼喜儿:“在这权公馆,小爷我就是规矩。”
说着,邪肆顽劣的眼神越过喜儿,紧盯着商舍予。
“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进谁的房间就进谁的房间,你一个外来的,也配跟小爷谈规矩?”
这话是回应喜儿,但却是盯着商舍予说的。
其中意味,不明而喻。
“倒是你们,刚才...是去了东苑吧?”
两人皆是一愣,喜儿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商舍予亦是瞳孔微缩。
方才一路逃命,根本无暇顾及是否被人看见。
没想到,竟被这混世魔王撞见了。
她放在膝头的手逐渐收紧,面上依旧是平日里淡然的微笑:“淮安少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权淮安嘴角勾起恶劣笑意:“听不懂?好啊,那我去告诉奶奶,她老人家定能听懂,你们两个麻溜儿地收拾东西,准备滚蛋吧!”
说罢,他低低笑了声,十七岁的俊秀脸庞上尽是恶作剧得逞的兴奋光芒,最后阴恻恻地扫了眼商舍予和喜儿,转身大步离去。
喜儿腿一软,瘫坐在地,抓着商舍予的裙摆哭道:“小姐,怎么办啊?淮安少爷肯定要去告状了,要是老夫人怪罪下来...”
她们就完了!
“别怕。”
商舍予轻声安抚,随即又让喜儿去把柜子里那件立领苏绣棉袄拿出来。
喜儿抹着泪爬起:“小姐,这时候还换什么衣裳啊?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赶紧收拾东西跑吧!”
再慢一步,被老夫人知晓了,她们就跑不掉了。
闻言,商舍予看了她一眼:“跑什么?这是权公馆,你跑得掉吗?”
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迎难而上。
而且,她赌权淮安根本不知道东苑里藏着什么。
小姐说得也对,她们根本跑不掉。
喜儿抬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挪着去拿衣裳了。
半个时辰后。
正厅。
气氛略显凝重,司楠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手里转动着那串碧玺佛珠,脸上看不出喜怒。
权淮安立在奶奶身后,脸上挂着得意的笑,眼神时不时飘向门口,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门帘掀开。
商舍予带着喜儿缓步走进。
她换了一身湖蓝色的立领棉袄,领口很高,上面绣着精致的梅花,堪堪遮住了脖颈上的伤痕。
“儿媳给婆母请安。”她走到厅中,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
司楠撩起眼皮,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嗯,坐。”
商舍予谢过,在下首坐下。
屁股还没坐热,权淮安就忍不住跳了出来:“奶奶,您别让她坐,这个女人坏了家规,私闯东苑,您应该把她赶出去!”
司楠拧眉,目光沉沉地看了权淮安一眼。
权淮安一噎,瞪了眼商舍予后,规规矩矩站在旁边。
“淮安说你去了东苑?可有此事?”
商舍予神色不变,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她微微侧头,一脸茫然地看向权淮安:“淮安少爷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今日一早去给婆母请安,之后便回了西苑,从未去过什么东苑。”
“你撒谎!”
他早就猜到这商家女要否认,“我亲眼看到的,你和那死丫鬟从东边跑回西苑的。”
商舍予轻叹口气,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权公馆的布局淮安少爷理应比我清楚,西苑在西,北苑在北,中间隔着花园和回廊,我从婆母这里回去,本就要穿过东边的回廊,从那个方向回西苑,有什么不对吗?”
“你..”权淮安瞪大了眼。
这权公馆确实大,回廊九曲十八弯。
从北苑回西苑,的确有一段路是靠近东边的。
“就算顺路,那你跑什么?”权淮安抓住自己所见的真相不放:“若是心里没有鬼,为什么要跑?”
她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外头天寒地冻,我又穿得单薄,走快些为了赶紧回房取暖,这也成罪过了吗?”
“你那是走快些吗?你那时候明明很惊慌,像在逃命!”
权淮安急了,转头看向司楠:“奶奶,您别听她狡辩,她肯定去了!我刚才在假山上看得真真的..”
“淮安少爷。”
商舍予突然打断他的话。
“你说看见我从东边回西苑,那你去西苑,又是从哪个方向去的?”
权淮安愣了下,不知道这女人问这个作甚,他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是从东边回廊穿过去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