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疯子的烟火

嘭！

第一颗铆钉崩飞了。

那扇两寸厚的包铁红木门，像张薄纸一样向内凸起。门缝里钻进来的不只是灰尘，还有那群雇佣兵贪婪的叫骂声。

“炸开它！那娘们就在里面！”

“老板说了，抓活的！男的剁碎了喂狗！”

秦·维克多靠在档案柜上，手里的M1911稳稳地举着。

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了。高烧把他的脑浆煮得沸腾，眼前的世界变成了重影。

但他还是扣动了扳机。

砰！砰！

两发子弹穿透门板。

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还有七发。”

秦低声报数。声音平静得像是在数硬币，“沈离，你的手最好比我的枪快。”

沈离没回头。

她正跪在那个暗格前，额头上全是冷汗。

保险箱是老式的机械转盘锁。没有电子屏，没有提示音。上面刻着一行德文铭文：

“Das Blut ist dicker als Wasser.”

（血浓于水。）

“这是个四位数的日期。”

沈离的手指贴在冰凉的转盘上，大脑飞速运转，“秦！你祖父最在意的日子是哪天？”

“在意？”

秦换了一只手拿枪，因为右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那个老疯子只在意杀戮。也许是第三帝国倒台那天？”

“不对。”

沈离否定了。

转盘上的刻度磨损痕迹，集中在前半部分。

血浓于水……血……

沈离脑中灵光一闪。

她想起了刚才档案上那个实验体03号的记录日期。

还有那张照片里，年轻军官那种还没完全泯灭人性的眼神。

“是他亲手杀掉自己亲人的那天吗？”沈离大喊。

秦愣住了。

高烧的混沌中，一段被封存的童年记忆像刀片一样划过脑海。

老疯子临死前，总是念叨着一个日期。那是他为了向元首表忠心，亲手把患有遗传病的妻儿送进毒气室的日子。

“1939。”

秦的声音沙哑，“0901。”

那是二战爆发的日子。

也是维克多家族彻底沦为恶魔的日子。

沈离的手指飞快转动。

左转19。

右转39。

左转09。

回正01。

咔哒。

那一瞬间，这声轻微的机簧声简直比天籁还动听。

沉重的合金门弹开。

里面没有金条，也没有文件。

只有一个红色的、连着复杂线路的拉杆装置。旁边画着一个醒目的骷髅头标志。

自毁系统。

简单，粗暴，充满了纳粹式的毁灭美学。

轰——！

身后的门终于撑不住了。

一枚定向爆破炸弹把那扇红木门连同挡在后面的档案柜一起炸飞。

气浪掀翻了秦。

他重重地撞在墙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秦！”

沈离惊叫。

烟尘中，几个戴着防毒面具的雇佣兵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房间里的两个人。

“不许动！”

秦倒在地上，手里还死死攥着枪。但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结束了吗？

沈离的手握住了那个红色的拉杆。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秦。

那个不可一世的暴君，此刻像只濒死的狮子，浑身是血，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她。

哪怕是死，他也没闭眼。

沈离突然笑了。

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地下室里，她的笑容凄厉而决绝。

“想抓活的？”

她看着那些逼近的枪口，用标准的德语说了一句：

“Auf Wiedersehen.”（再见。）

然后，她猛地拉下了那个红色的拉杆！

滴——！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炸响。

整个地堡的灯光变成了血红色。

脚下的地板开始剧烈震动。深埋在地基下的几吨TNT炸药进入了最后的起爆倒计时。

“疯子！她是疯子！”

雇佣兵们慌了。没人想陪葬。他们转身就跑，互相推搡着堵在门口。

“沈离……”

秦看着她。

沈离冲过去，一把架起秦的胳膊。

“别废话！还没完！”

她拖着秦沉重的身体，冲向办公室角落的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漆黑的地下深渊。

隐约能听到轰隆隆的水声——那是地下暗河。

这是唯一的生路。

也是九死一生的赌局。

“这下面至少五十米。”

秦靠在她身上，看着下面的黑暗，“跳下去，我们会摔成肉泥。”

“那就摔成肉泥。”

沈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抓起旁边那把沉重的实木椅子，狠狠砸向玻璃窗。

哗啦！

玻璃粉碎。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水汽灌进来。

身后的倒计时归零。

巨大的爆炸声从地底深处传来，热浪像海啸一样扑向后背。

“秦·维克多！”

沈离大喊着他的名字，盖过了爆炸声，“抱紧我！”

秦看着她。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个瘦弱的东方女人，比他见过的所有神明都要耀眼。

他伸出手，死死扣住了她的腰，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

“闭眼。”

他说。

然后，两个人像断线的风筝，纵身跃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深渊。

轰隆隆——！

身后，火光冲天。

那座埋藏了半个世纪罪恶的地堡，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灰烬。

像一场盛大而疯狂的烟火，为这对亡命鸳鸯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