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吴芄芄的呢喃的一句话让祁赡感到费解，“你说什么？”

吴芄芄骤然反应过来，忙掩饰神色问道：“你还记得我第一天上山时候的情景吗？”

“怎么不记得，那天你还用匕首弄碎了文起的蹴球。”祁赡想起那时候初见时的灵动，笑着回答，“那时候我就想，新来的学子可真是厉害。”

“他活该，谁让他刚见面就给我一个下马威的，”吴芄芄理直气壮的说道：“那颗球是他故意踢到我脑袋上的。”

“对不起，”祁赡的声音让吴芄芄感到了他的内疚，“你来到书院快两个月，遇到了很多事情，很多麻烦，我从来没有站出来保护你，更没有为你做什么。”

吴芄芄看向他的眼睛，里面有让人足以溺毙在其中的温柔和歉疚，吴芄芄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烫，“我不需要别人保护，更不需要有人站在我前面，你忘了，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她咧开嘴笑的没心没肺，“不能躲在--旁人的庇荫下，要顶天立地做人。”

“对，你也是小小的男子汉。”祁赡也笑着摸摸她鬓角的碎发，“为兄今日都没顾得上恭喜你，你赢了鄂飞，以后的日子能太平许多。”

“氿玄斋的学子们因你赢了鄂飞，都像是过节一般庆祝，连我也觉得面上有光，可你看起来倒是没多少高兴的意思。”

吴芄芄探长了身子观察灯笼里摇曳的火苗，“我开心，怎么能不开心呢。”她抬起头来，面上笑意盈盈，“能留在书院，我不知道有多开心，我舍不得师父，舍不得灵秀，舍不得祁哥你，就连唐文起那个臭小子，我也有些舍不得，我想--”

“我没有兄弟姐妹，”祁赡打断吴芄芄的话，“在我心里一直当你是我最亲的弟弟。”他这句话说的笃定又认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吴芄芄听。

吴芄芄听了祁赡的话心里美得冒了泡，祁哥把我当作他弟弟，那我们就是十分亲近的人了，这件在她看来十分的美事让她一晚上都睡得香美极了。

第二日一早，吴芄芄和唐文起便穿戴整齐来到正堂拜见祁家二老。他们进去时，主位上一个身材略发福的中年男子正一脸板正与祁赡说话，他右手边一位中年美妇轻倚椅背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立在旁边的祁赡。

吴芄芄见此情景便知那二人乃是祁赡父母，祁家富甲三晋，祁老爷衣着却朴素的很，倒是祁夫人衣饰清雅华贵。

见吴芄芄和唐文起被管家领进大堂，祁老爷便放松神情，一副慈祥长辈笑呵呵的模样，“二位贤侄都是阿赡的朋友，无须缛礼。”

祁夫人招招手唤他们到近前，细细打量了一回，方朝祁老爷说道：“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模样周正不说，这气度也很不凡。”

吴芄芄见祁夫人娴静典雅，眉宇间却有些许病色，言行间也如弱柳娇花一般，着实是一位惹人怜爱的病美人，她朝祁老爷说笑，祁老爷虽没露多少笑意，但目中尽是疼宠之色，“看来夫人很喜欢这两个孩子。”

“唐夫人有福气，养了两位青年才俊，”祁夫人向唐文起笑道：“自从年前与唐夫人见面后，就再没机会，也不知你母亲身子好不好。”

“母亲身体好的很，她还叫我给您带好呢。”对着这样的娇弱美人，唐文起说话声音不由放低了些。

“等我有空了，一定上山去瞧她。”祁夫人说罢又看向吴芄芄，“这个娃娃清秀玲珑，一看就是水乡养出来的，家是哪里？”

“我家在浙江嘉兴，后来爹爹来了山西，我就跟着来了。”吴芄芄说着不漏痕迹的从祁夫人手里抽出她的手，自从上次封灵秀提醒她后，她再与女子说话时就多长了个心眼。

“嘉兴，那可是好地方，我家老爷以前还带着阿赡在那里做过生意呢。”祁夫人笑着看向祁老爷，祁老爷只微微点头，“我早些年的确在嘉兴做过生意。”

吴芄芄见祁老爷这么冷淡的反应，不由心中腹诽，幸好祁哥哥性格随了他娘亲，否则还不闷死我。

用过早饭后，唐文起就急着要辞行，祁赡也不拦他，本想挽留吴芄芄再住一日，岂料吴芄芄却另有要事。

“八月初一太原府有龙城雅集，韩先生给师父下了帖子，我要跟着师父一起去。”吴芄芄笑道：“明天就出发，所以我要赶紧回去收拾行李。”

“去太原府？”唐文起一听就急了，“我也要去。”

“你想去啊？”吴芄芄歪过头坏笑着看向唐文起，“没门儿，师父说了只带我一个人。”

“为什么不行？”唐文起不服气的说，“我也是尹先生的学生，为什么不能带我去？”

“不行，”吴芄芄摇头晃脑的得意极了，“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祁赡含笑看着他们两个闹成一团，“好了，别闹了，我已经叫人备好马车，你们路上小心。”

“娘，娘，”唐夫人正要歇午觉，就听得唐文起一连声的喊叫和咚咚的脚步声。

“这是怎么了？着急忙慌的。”唐夫人见唐文起气喘吁吁的掀起门帘进来，忙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扯了帕子给他擦汗，“看你跑的那么急，一脑门子汗，桌上又晾好的酸梅汤，快去喝一盏。”

唐文起哪顾得上喝什么酸梅汤，“我也要去太原府。”

“好好的去太原府做什么？”唐夫人诧异的问道。

“尹先生要去太原府参加龙城雅集，我要跟他一起去。”

“龙城雅集？”唐夫人越发奇怪了，“以往你爹爹让你练字，你都梗着脖子不肯，龙城雅集是赏书画的集会，怎么你竟转了性子要去参加？”

“我对什么书画才没兴趣，我就是想跟着他们去太原府耍一遭。”

“不行。”问清楚缘由后，唐夫人断然拒绝爱子的要求。

“为什么？”唐文起委屈起来，“你们从来都是哪儿都不肯让我去，唯一去过一次潞安府还是我偷偷跟着康先生去的。”

说起这件事情，他可是积了许久的怨气，“上次我出了谷远城还不到二十里，康先生就把我扛了回来，我就像是被你们关着的犯人一样，就连昨天出去和同窗喝酒，要不是阿岚作保，你都要逼着老殷大半夜的赶车就接我回来了。”

唐文起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可怜，再联想到祁赡年少时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做生意，吴刓成还从嘉兴跑到谷远来求学，都是见多识广，唯有自己像是井底之蛙一般，实在可笑，吴刓成指不定怎么笑话自己呢，这么一想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男儿泪来。

唐夫人对二子当真是爱子如命，见他说的这般可怜，早就心软了，可不让唐文起去太原府，却是另有隐情，这实在让她为难。

“文起，不是为娘心狠，只是人世险恶，你心地纯善，”说着唐夫人怜爱的抚了抚唐文起的面颊，“就怕你遇到什么危险。”

“我都十七岁了，况且以我的身手，有谁敢为难我。”唐文起拉着唐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娘，你就我让我去吧，求你了。”

唐夫人被他磨得实在无法，就要冷了脸与他说几句严厉的话，唐文起却赌气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找爹爹，他要是不答应，我撒泼耍赖，让他再打我一顿板子好了。”说完就要转身往外走，唐夫人忙把他叫住，“回来，你可真是个冤家，我算是服了你，你既非要去太原府，我这就去找远之，让他带着你。”

唐文起见目的答道，忙做殷勤讨好之状替唐夫人取来外袍，又伺候她梳妆打扮，“就知道娘待我最好了。”

“你要去太原府也行，只是不能乱跑，更不能告诉别人你是唐慎河的儿子，进出都跟紧远之，别引人注意。”唐夫人细细叮嘱道，唐文起得偿所愿，自然一桩一桩都应了下来吗。

吴芄芄回到山上后就麻溜的把换洗衣物包裹好，便欢欢喜喜的去找尹超然，问他明日何时启程。

她刚到尹超然房间门口，就见尹超然正送一位夫人出门，那夫人三十八九的年纪，姿容明艳，言谈爽利，行动间风情尤甚牡丹，正是唐文起的母亲唐夫人，每次见到唐夫人，吴芄芄都要感叹，唐山长端平，唐夫人娇美，却不知怎么生出唐文起这么个混不吝。

“见过师母。”吴芄芄忙拱手行礼。

“刓成莫要多礼，”唐夫人笑妍妍的扶起吴芄芄，“听远之说你也一起去太原府，那文起就托你多多照顾了，他没出过远门，你多看着点。”

“文起？他？”吴芄芄疑惑不解，“他怎么了？”

“文起这次和咱们一道去太原府。”尹超然道；“这样也好，你一路上有个说话作伴的。”

“可不是，刓成这孩子稳稳重重，文起跟你一起，我放心的很。”

吴芄芄这才明白，原来唐文起请了他的大靠山来做说客，求他们出门时带上唐文起。

待送走唐夫人后，吴芄芄才问道：“师父，唐夫人怎么和你说的，让你同意带上唐文起那么个大累赘。”

“他怎么能是累赘呢？他身手极好，这一路上还能做一个镖师来使唤，有什么不好。”尹超然开起了玩笑，“你觉得唐夫人怎么样？”

“师母她待人诚挚热情，办事又爽利，对待书院的学子也细心周到。”吴芄芄对唐夫人印象不错。

尹超然叹道：“她这个人待人没半点毛病，唯一的毛病就是看唐文起看的太牢了。”

尹超然只是有感而发，吴芄芄却觉得脑海中闪过一件事情，快的让她根本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