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芄芄由徐瑶之联想己身,看着站在廊下的祁赡,不由起了兔死狐悲之感,“祁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她低声自语道。
“什么?”祁赡追问道:“尹先生今日是怎么了?用不用明日一早请大夫?”
“也好,师父情绪大起大落,又吐了血,还是吃药调理才好,不然总要闷出病来。”
祁赡瞥见吴芄芄面上一扫而过的惆怅之意,“尹先生可是遇到什么为难伤怀之事?”
吴芄芄虽然对尹超然年少之时所做之事颇不以为然,但却也不愿有损师父在旁人心中形象,因而不肯提徐瑶之与尹超然的渊源,只道:“祁哥,能帮我打听一个人吗?祁家的生意遍布天下,消息当该灵通。”
“什么人?”
“耀阳徐家曾经有一位徐瑶之大姑娘,后来嫁给户部侍郎李家的二公子,二公子病逝后,她被休离,接着又被赶出徐家,”吴芄芄眼中殷殷期盼,“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那位姑娘此时身在何处,日子过得怎么样?”
“户部侍郎的二公子?”祁赡皱眉思索半日,“这位李二公子是不是痨病去世?”
“你知道他?”吴芄芄喜道。
“那时候我和爹爹在曾在京城行商,听过这一桩事情,”祁赡回答,“可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我并没有听说二公子的妻子被休。”
“后来这位徐姑娘因婆母不慈便被赶出家门了,”吴芄芄说着便抱拳长揖,“祁家商号遍布天下,就请祁哥多多费心为我打听这位徐大姑娘。”
祁赡忙将她扶起,“你要找人,与我说一声便是,何苦这般客气。”
吴芄芄趁势将她从尹超然那里听来这位徐瑶之形貌告诉祁赡,却绝口不提她曾女扮男装的事情。
“等回到谷远,我就让管家给各地商号放出消息,”祁赡含笑拍拍她的头,“夜已深了,你早些歇息,明日尹先生还有劳你照料。”
“祁哥,若是要你在心上人和前途未来之间选择,你会选哪一个?”吴芄芄转过回廊时,突然回头问道。
昏黄灯火,夜色静谧,祁赡只觉她身形隐在灯影下,模糊不清,声音却清晰的传到自己耳中,“为什么要选择?我偏要二者得兼。”
祁赡一反平日温润,话语间尽是运筹帷幄的自信和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可是吴芄芄听来无端升起悲凉,尹超然还有远在大同的父亲少年时必定也这般自信,谁能想到后来诸般变化。
自尹超然从月镜先生得到徐瑶之的消息,便无心在太原府逗留,在客栈修整两日后就匆匆踏上归途回到谷远。
吴芄芄一到书院便有访客,正是钟灵毓秀的封灵秀姑娘。
吴芄芄把从太原府带回的一大堆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像献宝一样给灵秀展示,“这盒水粉里面加了玉兰花蕊,又香又轻,你来试试。”
“这是太原府正时兴的玫瑰胭脂,用玫瑰花研磨而成,香甜红艳,你若是用,一定美极了。”
一时又兴冲冲的说道:“这匹石榴红的绢布是软烟罗,你请针线房的陈妈妈给你做一条裙子,再配上这件褂子。”
没有那个女子不爱美,吴芄芄给灵秀捎回的绸缎脂粉她自然喜欢,可一见她说起这些女孩子的玩意如数家珍却一件都不能用,又替吴芄芄觉得心酸,“要是吴姐姐穿着女装来,不知道该有多好看。”
吴芄芄正说的兴起,听灵秀此言,蓦地心中一酸,“看着说的,以后时日多得很,还怕穿不成么?”她强笑道。
“也是,是我说错话,”封灵秀醒过味来,拿起桌上的胭脂盒,“这般嫣红的胭脂我还没搽过,吴姐姐帮我上个妆吧。”
两人因说起女子妆扮之事,吴芄芄便提及她之前在凤鸣阁结识的佳音娘子,封灵秀心中一面对风尘女子好奇不已,另一面又因吴芄芄盛赞佳音心生嫉妒。
“佳音娘子还说等我下次去凤鸣阁就能听到她唱曲儿,人家都说她唱曲是天籁之音,等有机会一定要去见识一番。”
“明日不正是休沐的时候?”封灵秀也跃跃欲试,“不如吴姐姐你就带着我下山一起去凤鸣阁?我也想听佳音娘子唱曲儿。”她拖长了声音撒娇道。
“你跟着去干什么?”吴芄芄板起脸来,“要是师父知道我带着你去烟花之地,一定打断我的腿。”
“你是姑娘,我也是姑娘,你都能去,”封灵秀嘟起嘴来,“为什么我不能去。要是怕他们知道,咱们偷偷去不就得了?”
“凤鸣阁这样的地方都是白日关门,等到月上中天才是最繁华的时候,你夜不归宿还想瞒过封大夫?”
封灵秀与她闺蜜之情日笃,也无多少顾忌,便撒娇卖痴缠着吴芄芄,吴芄芄无法,只能答应将她扮成少年郎明晚一起去凤鸣阁见世面。
吴芄芄与封灵秀来到凤鸣阁时,天还未黑,夜晚的销金窟竟冷清的很,封灵秀不禁大失所望,“怎么这般冷清,与传闻中一点都不相符,真是名不副实。”
带二人上楼去见佳音的小青转过头来朝灵秀轻笑道:“姑娘这话可说错了,是您来的不是时候,咱们这里到了晚上可热闹的很。”
灵秀面上一红,“你--你知道我是--女--女子?”
“您这个样子就更像了。”小青话中有些嘲笑的意思,“哪有男子说话动不动就脸红的。”
她这么一说,灵秀的脸越发泛起嫣红,她求助的看向吴芄芄,吴芄芄安抚的拍拍她肩膀,“小青姑娘只是与你开个玩笑,你别在意。”
说话间,小青已将她们引至一间小阁,“姑娘,吴公子来了。”
房内听得一声轻咳,“快请进来。”
两人一进门就闻得一股甜香,“好香啊,”封灵秀深吸一口气,“还有一种甜甜的味道,莫非是甜梦香?”
“这位公子说的对,这正是甜梦香,佳音心血不足,须得用甜梦香助眠。”帘幕中人影轻晃,传出女子声音,封灵秀听那声音清亮圆融,自有一种媚意,“你受了风寒么?”灵秀突兀的问出口。
“公子如何得知?”
“我闻到了麻黄汤的味道。”灵秀皱皱鼻头,“既然得了风寒,就不能用甜梦香,那样会加重你的病情。”
小青怀疑的看向吴芄芄,“我这位妹妹是家传的妙手,听她的话准没错。”吴芄芄见状忙道。
帘内佳音也轻咳一声,“小青,就照这位的话去做。”小青忙应声灭了炉内的甜梦香,又打开窗户透风。
“怎么好好的,竟染了风寒?”吴芄芄引着灵秀来到内室,见佳音斜靠在小榻上,病容憔悴,柔弱可怜,便问道。
佳音强笑一声,“不过是夜里忘了关窗,”说着端详吴芄芄身后的灵秀,“这位姑娘好相貌。”
“她就是我常提的那个妹子,听我说了你的事情,便一直吵着要来瞧热闹,我便偷偷带她出来。”
灵秀见她卧在病榻,面上不着脂粉,年纪比她们看起来还小些,怜爱之心顿起,乖巧的道了一声好,佳音连连点头,“果然声如黄鹂,堪称妙音。”
灵秀听她称赞,赧然一笑上前为她把脉,“佳音娘子病得可不轻,麻黄汤倒是也喝的,只是剂量要加重一些。”
佳音一一听了,“多谢姑娘为我费神,不过些小毛病,过几日就好了。”
封灵秀闻言不赞同的摇摇头,“你气血两虚,若是风寒不好生照料,也会酿制大病。夜里更不能忘了关窗,平日就要多注意些。”
“什么忘了关窗,分明是那个登徒子。”小青进来内室送药,听见她们说话愤愤不平的插嘴道。
“什么登徒子?”吴芄芄好奇问道。
佳音阻拦不及,小青已然嘴快说道:“还不是知州家的那个戴公子,他在氿河画舫上设宴,非要请我们娘子去唱曲儿。娘子怕戴公子来闹个不休,便去了,谁知他竟在筵席上对娘子无礼,娘子为保清白这才跳了河,染上风寒。”
吴芄芄和封灵秀听得此言俱都气愤不已,“多亏陈公子从中周旋,不然咱凤鸣阁可就惹麻烦了。”小青继续说道。
“陈公子?哪家的陈公子?”
“就是那日写诗博了桂音姐姐欢心的那位陈公子,”佳音笑的温婉,“吴公子与他是同窗,若有机会代我多谢他搭救之恩。”
“没想到这小子还算干了件人事。”吴芄芄嘀咕道。
封灵秀只听人说风尘女子如何如何,今日见得佳音竟与传闻中完全不同,房内摆设布置素净普通,不由生了亲近之心,几人在斗室中说了一会知心话,越发觉得她可亲可敬。
“姑娘,大堂内已上了客人,”小青推门进来轻声道,“花妈妈请您出去。”
佳音应了一声,就要挣扎着坐起来穿衣,“小青,你为我把那套红宝石头面取出来,快到中秋了,唱些喜庆的曲儿。”
吴芄芄忙拦住她,“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病的这样重还要上台么?”
“就是,你现在这样子可不宜见风。”灵秀也道。
“下面的客人有一大半都是冲我而来,我怎能躲懒,若是砸了凤鸣阁的场子,花妈妈可要骂人了。”佳音竟强颜与吴封二人玩笑。
“可是花妈妈 逼着你上台么?”吴芄芄站起身,“小青,你去告诉花妈妈,今日佳音娘子不上台,凤鸣阁有什么损失都由我来赔偿。”
小青却站在原地不肯动,“并不是花妈妈,是姑娘她--”
“吴公子莫要怪罪花妈妈,她待我仁至义尽,只是我欠她太多,须得尽心补报才是。”佳音见状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