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自己的衣柜前，衣柜的门上有一个高级显示屏，可以扫描整个人的脸部。当然，这是因为我不懂。据说它的原理是透视到皮下的肌肉群和脑组织，以便对人的思维与情绪做出综合的评价。它真的很准，几乎从没说错过。我将脸贴在显示屏的前面，屏幕随即开启，十几秒钟后一张评价表已然生成：

公民编号：5123140837 姓名：卡斯帕•冯•费赫尔 性别：男 年龄：27

成分：朴素者 职业：中等教师

思想指标 状态反馈（正常/起伏/不良）

1、热爱乐土，永远忠于斯特凡尼夫人。 正常

2、遵纪守法，严格依照乐土法律法规行事。 正常

3、勤奋工作，积极投身乐土建设事业。 正常

4、崇尚节俭，杜绝浪费公共资源。 正常

5、乐于助人，对待同事朋友周到热情。 正常

6、处事公允，为人正直。 正常

7、诚实守信，绝不说谎。 正常

8、热爱家庭，赡养老人爱护子女。 正常

9、志存高远，立志加入贤者行列。 正常

10、永不背叛，愿将自己的一切贡献给乐土。 正常

“怪怪……”林娜忽然嘟囔了一句。我伸出手指在表下面签了字，然后上传到数据库中：“林娜，你怎么了？”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思想反馈呈现在我的面前。

公民编号：5123151226 姓名：杜丝勒•林娜•费赫尔 性别：女 年龄：26

成分：朴素者 职业：中等孵化员

思想指标 状态反馈（正常/起伏/不良）

1、热爱乐土，永远忠于斯特凡尼夫人。 起伏

2、遵纪守法，严格依照乐土法律法规行事。 正常

3、勤奋工作，积极投身乐土建设事业。 正常

4、崇尚节俭，杜绝浪费公共资源。 正常

5、乐于助人，对待同事朋友周到热情。 正常

6、处事公允，为人正直。 正常

7、诚实守信，绝不说谎。 正常

8、热爱家庭，赡养老人爱护子女。 起伏

9、志存高远，立志加入贤者行列。 正常

10、永不背叛，愿将自己的一切贡献给乐土。 正常

“我只是发了两句牢骚，一次是关于夫人的，一次说小布是机器，都能被扫描出来。”林娜显得有些激动。我有些不知所措，但随后建议道：“你最好赶在净化者找到你之前去向思想辅导专员承认错误，否则，我不说你也明白，斯特凡尼夫人是一视同仁的。”“哦，不……这十条我甚至可以倒着背下来……唔……怎么变成了这样……”她忽然啼哭了起来。我搂着她的肩膀（我很少这样做），不住地劝慰她：“你只要坦诚地表示悔过，一切都会既往不咎的。斯特凡尼夫人最重视的就是一个人的态度，她曾经在讲话中说过的，你忘了吗？”林娜听到我这句话，情绪仿佛稳定了一些：“那我现在该做什么？”我对道：“听我的，上床，睡觉。太阳出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小布明天我来接送，你尽管去找你单位的专员承认错误。”

我们爬上了各自的床，我们凝视着对方的脸，我们遥望着彼此。“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林娜仿佛已经开始忏悔了。我对道：“傻瓜。”她咬着嘴唇笑了笑，眼神中是一丝感激。

我们纷纷睡去，直到用手将我推醒，她的声音很急促：“冯，你听到没有，这是不是警报？”我见她站在我跟前有点慌张，我也急忙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她对道：“你难道听不见吗，这是警报声！”我快速走到窗前，将光感窗帘强行升起来。就见外面几处高塔纷纷晃动起了刺眼的探照灯，很多人都走出来聚集在街道上。林娜也凑到我身边：“一定出了很大的事，我从来都没见过这场面。”我忙道：“林娜，你先出去，我上楼把小布带出来。”“冯，你看！”林娜却伸手指着房间外的过道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我惊奇地喊出声来：“小布，我已经把你关闭了，你是怎么……”小布对道：“爸爸，说明书里有这些的，你一定没有仔细读。一旦遇到警报我体内的一部分救急电源就会被激活，这程序是最后保命用的。”

“有什么话外面说。”林娜拉着我们两个就向外走。街道上人声鼎沸，我看到好几辆净化车轰鸣着从前面驶过。我走过去拍一个人的肩膀：“卡恩，发生了什么？”卡恩是我们的邻居，一位令人尊敬的汽车修理工，他捋着小胡子说道：“不知道，不过我敢打赌这事儿小不了。”人们议论着，但渐渐地转移到了一些闲谈话题，气氛仿佛变成了“奠土日”的热闹样子。说实话，自从乐土实行宵禁之后，人们能像这样聚集在一起的“盛况”几乎荡然无存。

这时，警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严厉的告诫声：“现在恢复宵禁，所有居民请立即回到室内！再重复一遍，现在恢复宵禁，所有居民请立即回到室内！”探照灯投射在人们的脸上，照得林娜和小布紧紧抱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写满惊怖。我搂着他们回到家中，我们将门窗锁好，三口人聚拢在悬浮沙发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立体电视这时没有任何节目，投影台上是一片灰蒙蒙的数码块。可我们都已睡不下，只能互相拥抱着彼此。说起来，这个晚上的拥抱次数简直比我一辈子的拥抱都多。

忽然，电视投出了画面。一个女性从投影台上缓缓现出了完整的形象。那是斯特凡尼夫人，她还是高挑的身材、端庄的仪表、还有她那标志性的灰白头发，斗争的一生全都已经写在了她的脸颊上，她是伟大的。我们三口人立即站起身聆听她的电视演讲：“各位乐土的居民们，很抱歉惊扰了你们的休息。我，此刻站在大家面前，沉痛地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就在一个小时前，我们新选出的进步者玛拉在引领之地遇害，另一位进步者凯伦则下落不明。引领者乔亚大师发现玛拉的尸体后立即向我们发出了求救信号，他本人目前没有危险，这一点请大家放心。这是乐土建立六十年以来发生的最骇人听闻、最恶劣的事件，令我痛心疾首。我们已经组建了净化者刑侦队，我代表刑侦队向居民们郑重承诺，我们会尽全力追查凶手，并尽早找到进步者凯伦，请大家相信我们！谨颂，‘乐土之民，偕与同袍；乐土之道，平等为公；乐土之兴，革旧鼎新；乐土之主，我为人人！’”我们一齐高呼着口号，目送斯特凡尼夫人的身影从投影台上消失。

“玛拉死了？！”林娜的眼神里闪烁着恐慌，“竟然会有人在乐土杀人！”小布扯了扯我的衣角，说道：“爸爸，有人被杀了，这里还能叫‘乐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