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土中的居民被分成五类：第一类，朴素者。朴素者都是由试管孵化而成，五岁之前生活在营养液中，通过随机编码制造记忆与经验。他们是乐土人数最多的群体，充斥在各行各业之中，如果没有朴素者们的辛勤劳动，这里就垮了。第二类，贤者。贤者们是少数群体，居住在乐土中心的‘中央花园’。他们是乐土的开辟者，是开疆拓土的功勋人物。斯特凡尼夫人是他们中的领袖人物。当然，他们是‘原始’人类。不过，经历了六十多年的岁月，现在住在中央花园的基本上都是贤者的后人们了。因此，他们需要从朴素者中挑选优秀的人才来继续领导乐土的发展。第三类，净化者。净化者是维护整个乐土世界治安的队伍，同时也是斯特凡尼夫人的忠诚下属。净化者按工作类型又分很多种，比如思想审查、行为管控、道路安全等。一般来说，对犯错误的人有三种处罚措施：轻度，禁闭教育；中度，记忆重置；重度，本体清除。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净化者可都是训练有素的人，他们做事毫不留情。第四类，进步者。进步者是朴素者和净化者中的优秀人才升至贤者之前的预备状态，需要进行两个月左右的密集训练。训练由乔亚大师教授，内容保密。毕竟，成为贤者的人只会居住在中央花园当中，因此我们没有机会和他们进行交流。但是应该能想象到，这绝不是一件轻松的旅程。第五类，引领者，也即引导进步者成为贤者的人。整个乐土只有一位引领者，传说他是这里最智慧的人，同时也是斯特凡尼夫人昔日的军师——乔亚大师。我们……”

这时，小杰克再度举起手来，他总是有问题：“冯老师，中央花园有多大？”我有点尴尬，回答道：“这个……我可没有机会去那里，你觉得我会知道吗？你为什么问这个？”他说道：“我觉得那里肯定不小。”旁边一个孩子搭话：“得了吧，你又没见过。”他却道：“你简直长了机器脑子！你想啊，如果贤者们一辈子都呆在一个地方，而且从不出来。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那地方肯定特别好、特别大，他们不屑来这里；另一个就是，他们都死了，那里是个坟。”所有学生哄堂大笑，只有我的儿子小布坐在最后一排看着略显无助的我。他今天吵着要来“视察”我的单位，我不得已带他来玩一天。“够了，小杰克。”我震怒道，“现在请你起立！站到教室外面，贴着楼道的墙站好！”他面带一万个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在我的厉声训斥下走了出去。

我总觉得自己管不了这个班，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显得比我聪明。不对，与其说聪明，倒更像是斯特凡尼夫人说的“不安分”。在上周的警报事件之后，她一连发表了三次电视演说，每次都用极其严重的口吻斥责着那位还没有找到的凶手。“老师好像都会生气。”回家的路上，小布坐在我旁边嘟囔道。我对道：“那些学生……他们欠这个！”他则道：“可是你在家就不这样。”我说道：“斯特凡尼夫人说过，对待犯错误的人就应当雷厉风行。除非他们改过自新，否则绝不能手软。这叫做规矩，没有这个什么都干不好。她可是一贯重视教育的。”小布却道：“可是我不明白，杰克犯了什么错误？他说的都是事实啊，怎么会有人在一个小地方呆一辈子？除非那个地方并不小，或者这些人都死了。”“那当然是前者。”我停下车看着他，“听着孩子，我是教历史的，历史就是事实，不是让任何一个人在这里胡说八道的。你不过才五岁，哪懂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从明天开始，你老老实实到幼儿园去吧，免得在这里学坏。”他撅着嘴，就这样一直保持到家。

“小布，我的乖乖！”林娜抚摸着小布的额头，见他脸沉沉的，撇了我一眼，然后将他牵进了屋。我们一直没有说什么，直到小布吃完饭后去客厅看电视。“你不打算说什么吗？”林娜终于开口了。我没有抬头：“说什么？”林娜质问道：“说实话，我从没看见过一个五岁的孩子脸会耷拉到地上，你到底做了什么？”我对道：“我要反驳你一下了。首先，你没看见过不代表没有，你应该到学校教一两天课，那样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倒霉孩子’。第二，我什么都没做，完全像我平常那样正常地上课。是他……（压低声音）小布，他的，他的想法和同龄孩子很不一样。”林娜的声音有些忧虑：“别的家庭有没有这样的事？说不定是小布的程序出了什么问题。”“哎。真令人头疼！”我将盘子撂下，摇晃着脑袋说道，“糟透了。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事事都如此不顺！”

林娜看着我，低声道：“对不起，冯，一定是我的原因。”她说的是思想反馈的事，因为那件事，她在领导的要求下反省三天。受她的 波及，我在单位也接受了教育。虽说对我们没有实质性的惩罚，但也足够捏了一把冷汗。“不，不完全是这件事。”我说道，“是警报，是凯伦和玛拉，是小布，是那些探照灯……总之，一切都令我很不安。”

“爸爸妈妈！”小布的声音这时从客厅里传来，“你们大概想看这个！”我们两人探出头去，就见投影台上映射出德高望重的乔亚大师的身影，以及和他面对面的采访记者。这是一段即时的访谈，内容是关于上周“玛拉事件”的详情披露。当然官方始终还没有给出对此事的正面回复，但乔亚大师的话一直是很有分量的。我们急忙跑到电视机前，不希望错过任何细节哪怕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