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小布的声音这时从客厅里传来，“你们大概想看这个！”我们两人探出头去，就见投影台上映射出德高望重的乔亚大师的身影，以及和他面对面的采访记者。这是一段即时的访谈，内容是关于上周“玛拉事件”的详情披露。当然官方始终还没有给出对此事的正面回复，但乔亚大师的话一直是很有分量的。我们急忙跑到电视机前，不希望错过任何细节哪怕一点点。

——“看到您这样健康我们心里万分欣慰。我们都知道您是一位年高德劭的大学问家。乔亚大师，请您对两位进步者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

——“惭愧于主持人对我的谬赞，诚然我活了大把年纪，书也没有少看。但是这一次我还是应当率先忏悔，对自己的无能感到失望。我已经记不清楚带了多少批进步者了，自以为是全知全能的导师。人啊，就是这样，越得意时就越会被兴奋所蒙蔽。至于这两个孩子，我想说他们都是优秀的，他们是由我们乐土的仲裁者斯特凡尼夫人指定的，这其中绝不会有什么问题。问题出在了我这个环节，我想藉此机会，向所有乐土的居民致以深沉的歉意。”

——“您这样耄耋的老人能够屈尊而面对现实，令我们这些晚辈肃然起敬，也能够感受到您身上的高风亮节。说老实话，我们很希望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事情发生之前，有没有一些征兆？”

——“谈到征兆，我就不得不再次致歉，我的自大导致了我的失察。因为，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征兆，如果有，那大概仅仅就是凯伦与玛拉之间曾经发生过一点点小暧昧。当然，他们在我的引领之后，思想达到了高度的纯洁，这些世俗的所谓爱情也就杳然无从了。”

——“凯伦之前是已经结了婚的，照您的说法，我们的进步者曾经萌生过婚外情的念头。”

——“这就是你们媒体，总要在字里行间找标题。我没有这样说，他们都是好孩子。”

——“乔亚大师，还是说说事发当天的情况吧。”

——“我知道自从案件发生之后，居民们无不心系这件事。因此，我这次也当作是为大家作出一些披露，你们有权知道这些。训练进步者的课程一般分为三段：早、中、晚。早上是新知讲授，下午是养生维护，晚上是自由阅读时间。一般凯伦都能较早完成自己的功课，然后在自己的书房里背诵斯特凡尼夫人的讲话读本，或者做一些运动，总之他的房间常有一些嘈杂的声音。而玛拉则比较晚，经常在图书室中苦读。图书室的钥匙在我这里，所以我一般都是先写一些东西，然后在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去劝玛拉睡觉，然后关闭图书室。但是，那天我似乎感觉到一些不安，大概十点半的时候就写不下去了。我站起来溜达到图书室的门口，就见里面影影焯焯显露出玛拉的身形。我暗自称赞这个姑娘，同时又听见从不远处凯伦房间传来的朗朗书声。我本来想去表扬一下凯伦，因为他是比较少能读书到这么晚的。但料想自己已经走到图书室的门口了，还是先让玛拉回房休息比较好。于是我敲了敲门，但是里面没有反应。我有点狐疑，然后稍微用力敲了敲：‘玛拉，是时候休息了。’但是里面仍是无动于衷。我不得不再加大力度，起初以为是她睡着了，可是后来几乎等同于撞击，仍然无济于事。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是图书室因为是老式建筑，只要里面锁住了就无法从外面开启。我忙跑到凯伦的房门前，请他出来帮忙。然而情况却惊人地相似。好在凯伦的房间我可以凭借备用钥匙来打开。开门口，我就见到了惊人的一幕，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桌子上的一台旧时期的电子录放机，里边不停地重复着一些读书的段落。我赶忙跑出来，拿一把椅子砸开了图书室的门。我冲进去，看到玛拉趴在桌子上，手腕被割破了口子，血从桌子流下了地。另一只手还在摁在书上，人却已经断了气。就在我纠结的时候，家里的警报忽然就响了。这……”

——“等一下？警报不是您自己开启的？”

——“我当时确实正要去开警报，但它自己就启动了。”

——“这真奇怪。”

——“与其说奇怪，倒不说是自然的暗示。发生这样的事件，我作为导师责无旁贷。那次警报已经不再是笼罩在乐土上方的阴云，而是每一位居民心头的警钟。我们应当时刻警示自己，我们中还存在一些隐藏的敌人。我们要与所有敌人斗争到底，我们要为乐土的发展呕心沥血！忘记今天短暂的黑暗，美丽的明天在等待着我们！”

“哦，玛拉……”林娜坐在沙发上，显得心神不宁。我对道：“你认识玛拉？”林娜微微摇头，只道：“怎么说才好，我们只是校友。那大概是在上小学，她曾在我们班短暂待过一段日子，后来又转到了其它的班级。我并不熟悉她，但她比我们大不少，人也很聪明，在我们班的那几个月文学和算术的成绩都是第一。她转走之后我们就没再联系过，只是上班以后听说她当了一名护士。直到两个月前，她成为进步者，我才又想起了这个人。”我也感慨道：“是啊，物是人非，本来光辉灿烂的人生却在这里戛然而止。”她叹了口气，忽然看了看表，对我道：“冯，该带他去充电了。”

我扶着有点不情愿的小布上了楼，我打开他的电源盖，他这时说道：“你和我的幼儿园老师没有任何区别。”我不悦道：“至少我在教更聪明的学生。”小布却道：“可是你班里最聪明的只有杰克，你却总是不让他说话。”我说道：“坏孩子，你什么时候开始琢磨这些？你懂什么是聪明？只有接受学校教育才能获得发展的空间、才能获得智力的升华，算了，说这些你也听不懂。总之，在学校第一要务是守规矩，对于没规矩的学生，我才不考虑他是不是聪明。”“可是……这感觉简直糟透了。”小布说道，“‘发展’和‘规矩’难道不打仗吗？我的词库里他们明显站在对立区间。”“你说什么？！”我不相信一个五岁的孩子会跟我说这个，“小布，你再说一遍。”他对道：“算了，我只是觉得身边的事情很不好懂。爸爸，充电吧，我要睡了。”我迟疑了一下，对道：“你今天不需要我来讲故事吗？”他抬眼看了看我，眼神有点淡漠：“我的处理系统一直很热，如果再分析数据可能会把它烧了。我只想静一静，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