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为你好，冯。你的儿子小布跟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一旦关闭电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的脆弱你根本无法想象。他就像一个瓷质的盛具，没有了人的使用，连存在的意义都变得模糊。你是一个思想和出身都非常纯正的人，怎么可以将自己的想法投放到低层次的事情上？冯，学校和社会培养你是为了推动生活的进步，你已经成为了这里的一份子，就该用实际行动来做出贡献。不可以为了一些私事而置所有人的利益于不顾，这是不负责任的，也会辜负斯特凡尼夫人的厚望。当然，我们是尊重你的意见的。我最后再问一遍，冯，你不会真这么做吧？回答我。”费丽莎女士说道。

我艰难地抬起头，觉得自己真不该趟这趟浑水，她完全让我的防线失守了。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无法反驳，一旦我反驳，就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上。“我不会再这么做了，再见。”之后，我站起身走出了费丽莎女士的办公室。我已经忘了那一路我是怎么下来的，只记得下最后两个台阶时我一个踉跄撞在了对面的墙上。我满脸是血，蹲踞在那里，可我一点都不觉得痛，只是出现了短暂的错乱，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直到有人发现了我，将我送到了学校的救助站。下班的时候，林娜带着孩子赶来接我。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似乎知道了什么。我再也坚持不住，抱着她哭了起来。“林娜，我……会失去小布……永远……”我悲伤地说道。她不太习惯和我这样接触，但还是搂着我的肩膀，颤巍巍地说：“我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小布还在车里，他会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听后忙擦拭眼泪，跟林娜走了出去。

夜，我抚着小布的后背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小布，如果有一天爸爸和妈妈都离开了，你会怎么做？”我开口问道。小布转过身来，双眼眨了眨，显得很迷蒙：“你们要离开了吗？”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他说道：“我不知道，我的程序告诉我，我的存在就是为这个家庭而设定的。如果你们离开，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你们真的要走吗？”我忙道：“不，我只是问问。哦，你该充电了。”

我隐忍着走出他的房门，悄悄将门关上，虽然明知道他已经待机，但还是怕吵醒他。“看来到时候会有一场壮观的生离死别。”麦克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门外。我转头言道：“你不应该偷听我们父子之间的谈话。”他却走过来说：“我只是想确保咱们的计划不会因你做蠢事而泡汤。冯，既然你的反抗已经失败了，是否可以面对现实呢？”我对道：“还能怎么办……”我忽然在想他怎么会知道我做了什么，一定是林娜跟他都说了。

“你们最好下来看看这个！”林娜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我们快速来到电视前：“下面发布一条通缉令：有关部门已经完全核实了3月9日叛逃的净化者的身份信息。该净化者名为麦克斯•穆迪，男，30岁，身高182公分。此人为前净化局第14分局207分队的队长。经调查确认麦克斯•穆迪因事故冲突杀害同队11名队员后叛逃，手段残忍，事态恶劣。请发现其行踪的居民立刻上报，如有包庇，依法处置。”投影台上闪烁着麦克斯的巨幅照片，照得人眼晕。我刚要说话，就听麦克斯怒吼起来：“可恶！他们竟然把罪名栽到了我的头上！！这群畜生！这群歹人！我要出去跟他们拼了！”他将袖子撸起来眼看就要冲出去，我一把跑过去将他扑在门上，并让林娜锁上了大门。我们两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头蛮牛制住。林娜的袖口都被撕破了，她劝阻道：“麦克斯，你冷静一下。如果你现在出去，就会把我们都害了。”我则将他缓缓松开，仅以一手抵着他的胸口，铮铮言道：“你倒是条好汉！可你至少还有要找的人、要对付的人。我们两个呢？为了成为贤者，竟要放弃我们的孩子。这地方到底还是不是乐土？！”

麦克斯冷静下来，说道：“实话跟你们说，我一直知道这里边有鬼，但再细节的事情就打听不到了。如果说成为进步者，进而进入中央花园，是高觉悟者的行为。孩子没有达到这种水平，自然不可以。但你们的小布是人工智能，他属于物品，而不是生命体，是可以带进引领之地的。唯一的理由就是，上面担心人工智能的不可控性会扰乱秩序。”林娜道：“你是说，有人在担心小布？”麦克斯摇摇头：“更确切地说，是怕这一次再出问题。上面似乎非常急于让你们接替前两个人，没发觉吗？有人在策划一件……”“我才不管那么多！”我打断了他，“他们为了达成自己的某些目的，强行让我们成为进步者，并要夺走我的儿子。单凭这一点，我就要和他们对抗。无论是谁这样做的，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林娜握着我的拳头，说道：“冯，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今日，麦克斯•穆迪。”

——“冯•费赫尔。”

——“林娜•费赫尔。”

——“三人在此结盟，前往引领之地探寻真相。我等起誓，互不背叛，一旦失手落罪，绝不牵连另外两人。今夜的明月将见证我们的誓言！背叛者，共戮之！”

“这是‘天竺葵’，一种花卉。你到了引领之地后，找到它就可以找到我。”麦克斯取出一张照片放到了我的手里。我从没见过这样粉嫩的鲜花，本来想问他什么，却在对天竺葵的注目中忘掉了。

两天后，一批人来带走了小布。我还指望他能跟我打个招呼，没想到有个人直接拔掉了他的电源。他的身子倒仰在半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直到被扔进了废物车的后箱。我们就这样看着他，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可我的手一直紧攥，抓出了五道深深的指甲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