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道的两侧，我看到大约七八个小黑点分别安置在墙壁与天花板的交接处，那一定是监视器。我们的房间都是通过门上一个小圆孔扫描虹膜来解锁，别人无法代替。林娜开门之后将我让了进去，说道：“隔壁是凯伦的房间。你的挨着死人，我的还不一定。我比你强一点。”想到这个问题，我顿觉后背发凉。但是斯特凡尼夫人说过，坚决与鬼神论者划清界线。于是我又不害怕了，她说没有鬼就一定没有，一直是这样。

林娜为我倒了一杯温水，我接过杯子在她的房间中踱来踱去。书桌、悬浮椅、床、壁橱、卫生间一应俱全，和我的房间没有任何差别，只有位置之间的调整。我将水饮尽，放回墙上的吸槽中。这令我想起了麦克斯跟我们说过的事情：“林娜，麦克斯是不是说凯伦房间的吸槽出了问题？”林娜对道：“吸槽经常出问题的，咱家还坏过一次，你忘了？”“你这样一说，我倒也觉得大惊小怪了。”我嘟囔道，“对了，我们在凯伦房间的左边还是右边？”林娜说道：“如果从面对窗户的角度来说，我们在他的右边。”我又道：“那我们右边还有房间吗？”林娜道：“好像没了，前面是一小段绘画走廊，过去后就是藏书阅览室了。他这里总共才八间房，我看刚才会客厅那里的房间是最多的，这里可能只是留给进步者住宿的。”我沉思片刻，说道：“也就是说，如果从你这里出去，和从凯伦房间出去实际上是没什么大差别的？”林娜点点头：“为什么要出去？哦，你在想凯伦失踪的事件。放心吧，他是不可能从这里……”

还没等她说完，我就走到推拉窗前。房间里只有这一扇窗户，我习惯性地推开窗户向下望去，就像平时站在家里看外面道路上的车来车往一样。结果我差一点晕过去，外面是万丈悬崖！幸亏林娜一把拉住我，责备道：“你怎么回事？明明知道这里很高，还不怕死！”我确实太大意了，就在她将我向回拉的时候，我侧目向右边看去，瞥见到巨大的玻璃结构的建筑，内部嵌着一层金属支架，显得很前卫的感觉。我进来后，喘着气将窗户关好，忽然看见外层窗户的下沿处有三到四个椭圆形的白印，白印之间紧挨着，边缘处已经很不明显。我指着道：“林娜，你觉得这是什么？”她伸过头来看，疑问道：“这……有点像剪刀把手内部的起伏轮廓。不知道，看不出来。”我则道：“这窗户不就是白的吗。怎么会有白色的印……你看，我多蠢！下沿当然也是白色的，但因为常经受雨水、风霜的冲刷，所以积下了灰尘。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蹭到了上面，才会露出下沿的底色。说不定是哪里来的猫狗之类的东西，我小时候就见过有猫趴在我们家的窗户上。”林娜道：“但这里可是悬崖！怎么会有你说的事情发生？”

“也是。那难道是我自己蹭上的？我可没注意。”我自己思考着。林娜则将窗户扣上锁，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我回头看时，她正呆呆地盯着床头柜上的电子相框发愣。那里面变换着我们三口人的动态相片，有我的傻笑，有林娜的娴熟，当然，还有纯真的小布，我们的儿子……林娜开始哽咽，我也无法再坚持坐到她的旁边抽泣。我们两个今日的“光荣”都是以小布的离去作为代价的。我丝毫感觉不到这有什么可值得欣喜若狂，可值得放浪形骸。摆在我们两个面前的只有两个字——惭愧。当我们两人的头像以英雄般的待遇投影在广告栏中的时候，小布的身体已经彻底冰凉，不知道被堆砌在哪个废料的角落。我们能够品尝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为我们磨制的咖啡，而小布却连1安培电量都得不到，无法再睁眼看一看这个世界，以及他的父母。我无法衡量这其中的问题到底应该找谁来负责，我开始希望自己不能通过最后的考核，这样我就可以再次领回小布。

面对林娜的泣不成声，我觉得应该体现出一点男人的样子。我擦擦眼眶上的泪痕，用手肘顶了顶她：“林娜，振作起来。”她听到我的话，猛地吸了一口气，啜啜着言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对吗？”我试探性地伸出双手，扶在她的肩膀上，将她的身子转向了我：“让我们看着对方，来，互相看看不合格的对方。”她从没被我用双手同时这样碰过，羞涩的情绪影响了之前的消极态度：“冯，我……”我说道：“咱们已经成为了失败的父母。但是，林娜，正如乔亚大师所说的，那已经是过去了。就不要让你我再成为失败的丈夫和妻子了，好吗？”

她止住了哭声，脸色微红，胸前的领口隐隐露出双乳之间的沟壑。我就感觉头脑中一道电光闪过，一种奇妙的感觉蔓延在全身，那应该是一种冲动，我不知道该怎样叙述。那一刻，我忽然用力抓在她的双肩上，向我的怀里拉拢。我似乎想做什么，但我自己却又无法构思出具体的计划。她在这纠缠中将我推开，颤巍巍地说：“冯，不可以这样。我们是进步者！”我被她推下了床，仿佛陷入了半梦半醒的尴尬状态，那想法真是一种耻辱。

我匆匆和她话别，一路游荡般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个倒头，彻底睡去了。转天吃过早饭后，乔亚大师带我们领略了整个引领之地。从会客厅开始，乔亚大师不厌其烦地为我们介绍每一个地方及其功能和用处。“这地方我一般自己是不来的，我也不鼓励进步者来这里。”乔亚大师匆匆在会客厅附近徘徊了一圈，然后说道，“我拒绝腐化，尽管这是斯特凡尼夫人特别为我斥资建造的。我只有在接待重要客人时才回会来这里。你们两个要知道，学习才是人的第一要务，不应该把享受摆得太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