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过程中，我忽然开始享受这样的经验。我觉得一直以来我的人生都太平淡无奇了，就像一杯毫无波澜的水，沿着冥冥之中早被规划好的道路俯首潜行。我从没做过错事，哪怕那么一点点不规矩的事都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偷摸做着阳奉阴违的举动是我在一个月之前根本不曾设想过的疯狂事。可是我又觉开心，这种起伏时的心跳感觉令我无比兴奋。我发觉林娜在偷偷看着书时也很激动，因为她一激动右手的小指就会轻轻敲击无名指的第二个关节。生活的迷离让我觉得困惑，明明是斯特凡尼夫人定下的规则是我们的乐土秩序井然，一切相安无事，但为何跳出规矩行事的我们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人应当遵循本心的快乐，还是在茫茫人海中做一名踏实的潜行者，这大概是这里任何一本书都解答不了我的内容。

“冯，我找到了。”直到两天后的一个黄昏，我刚从实践区赶回来，迎面与从阅览室走出来乔亚大师擦肩而过，进到门后，林娜仿佛克制了很久的激动情绪终于释放。“这绝不可能，我们才找了三十多本！”我摆着手道。她却坚定地说：“因为我们选了正确的方法，这是对我们努力付出的回报。”她说着瞅了一眼门外，然后一本书碰到了我的面前。那本书是一部关于科技史的论述性作品，内容非常学术，我们根本看不懂。但所幸作者在其中一页的论述中这样说道：

“纵然我们总是说科技以人为本，但无论是乔布斯逝世后的苹果，还是比尔盖茨退出后的微软，亦或是一些大型的互联网公司，他们在打着人文幌子的背后仍然以金钱至上作为第一目的。像NS[12]、GI[13]这样的新兴工作室（研究室）几乎没有立锥之地，这简直是在复辟网络时代背景下的帝国体制！大公司垄断了一切客户与资源，剩下的小公司们即便有卓越的眼光与头脑也只得挤破脑袋分余下的一点点残羹冷炙……”

我们注意到这段文字中出现了“NS”这个词，而且根据文中的意思，NS应该是一家新兴的科研单位。林娜这时说道：“不要只看正文，下边还有注解呢。”没错，NS旁边还有一个脚标，这是脚注符号。很多年没看纸质书了，我差点忘了这些圈点的形式。

[12] NS：全称“New Sources”（新来源科技产品研发工作室），成立于2010年。该工作室由普林斯顿大学的克里斯•弗林教授和他的同事保罗•拉尔夫教授两人一同创办，致力于研发人脑记忆转存设备。据悉，新来源工作室已作出未来五年上市的打算。

“2010年？公元纪年法？还有，什么是人脑记忆转存设备？”我读罢这段话生出了许多的疑问。“我也读不太懂，所以又查阅了这段话中一些内容的解释。”林娜的书桌上堆叠着很多大部头的读物，她一一翻阅并解释道，“这本书的版权页上写着‘2012年出版’，应该就是你刚才说的公元纪年法，照这样看，就是公元2012年。而这个新来源工作室应当是2010年成立的，由普林斯顿大学的两位教授创办。我查了一下，找不到这两人的一切信息，但可以确定的是，普利斯顿是美国最著名的八所大学之一。至于什么‘人脑记忆转存设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看起来他们要成立公司了，或者说已经成立公司了。”我听后略显失落：“没想到我们用了这么长时间只找到了如此简短的一句话。”“冯，不要太贪心。”林娜劝导着我，“依我看，这新来源工作室一定有什么问题，否则不可能一点关于它的信息都找不到。你再想想那个桑切斯，我觉得用麦卡锡把他顶替掉也很有可能跟这个‘NS’有着紧密的联系。不过我们也别气馁，这里的书对咱们来说读不过来，对他们也一样。咱们还可以继续从里面找答案。”这就是林娜，尽管事情已经显然没什么转圜的余地，她还能说出让人信心满满的话。

我将这些内容记录了下来，在转天的晚上七点交给了在天竺葵附近等待我的麦克斯。他看到这些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工作室？你们确定没查错？是不是查的是‘MS’什么的？”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充满了戏谑。我有点不高兴：“麦克斯，我实在不知道笑点在哪里。我们查了整两天，才终于获得了这么点东西。如果你觉得不合你意，大可以想办法自己来查。”“哪里有。”麦克斯显然听出了我的不满，“我只是觉得你们查到的内容都太过生僻了，显然和我们当下要调查的案件没有多少直接的关联。因此才生出刚才那番疑问。等一下！”我吓了一跳：“你又想起什么了，麦克斯？”他仿佛联想到了什么：“这家新来源工作室研究的是人脑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们在研究生命科学。但是我们看到这个商标是在桑切斯身后的操作机器上。如果这两个NS真的出自一个源头，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新来源工作室已经上市了，换言之，他们从起始的生命科学过渡到了工业领域，而且很有可能成为了该产业的垄断巨头。他们说的几年上市？”“五年。”“那么现在至少应当在公元2017年左右？”“麦克斯！乐土规定，严禁使用旧时期的公元纪年法。”我在警告他。他却不以为然：“冯，别那么怯懦。对挣扎在外面的人来说，世界上可没有乐土。”

“我们眼下只能查到这么多了。而且明天乔亚大师会对我们进行一次针对自省的集训，我们的时间可能……”我还没说完，就被麦克斯打断。他道：“那可是一道实打实的难关，搞不好你会连我们的事情都说出去，你一定要克制住自己。放心吧，我不会强迫你们两个。对了，阅览室不是有借阅的记录吗？帮我查一下玛拉和凯伦出事之前都在看什么书。”“那里只登记带回寝室的书，在现场借阅的不需要记录。”我这样说着，但他显然没听完就撬开通风口的裂缝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