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陆氏产业下的客栈密室之中。烛火幽幽,一位白衣少年冷眼看着躺在小床上半死不活的陆凌霄,手上一刻不停。拆绑带,点穴止血,细针缝合,撒上药粉,重新用绷带捆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陆凌霄倒抽一口冷气,虚弱的说道。
“白祁!我可没记得我得罪过你,你就不能下手轻点。”
“带着这一身伤半死不活的回来,你不如死外面得了,省的我治起来还烦心。”
白祁闻言,更下重手,没好气的说道。
“虽然这次重九没跟你一起去,但你带的人都是好手,怎么会如此狼狈。其他人呢?”
陆凌霄靠在床上,面无表情的说道:“都死了。”
正在整理瓶瓶罐罐的白祁手上略微一顿,扭头看着陆凌霄问道。
“都死了?”
“追杀我的人可不止一批,你现在还能见到我已经是万幸了。”陆凌霄叹了一口,面上带了些沉郁。“还有我们的老熟人,生死簿。”
生死簿乃是江湖上排行第一的神秘组织,专接杀人的勾当,偶尔也兼职干些别的。他们手上除了不沾皇室的血,百无禁忌。只要给的起钱,几乎没有不敢接的单子。而生死簿中的杀手也对得起他昂贵的费用。
“生死簿向你动手?”
外界可能有所不知,但是白祁是清楚的。生死簿与陆氏关系匪浅,陆氏每年都会给一大笔钱财予生死簿,买断陆家人的性命,不能对陆氏族人出手。江湖人士一向重诺,为何突然针对陆凌霄……
陆凌霄随意的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恐怕生死簿内部也有变动。近期出入多带些人手。”
“他们再如何也不敢对药王谷下手,这点你不必担心,顾好你自己就成。”白祁说道:“他这一刀你虽然避开了要害,但入肉太深,几近削骨,这段时间不宜再动武,记清楚了?”
某些表面乖顺做起事情来不管不顾的人,作为他的病患可是让他伤透了脑筋。即便他再三叮嘱,依旧不能让他放心。
正说着,重九从密室外走进来,冲着陆凌霄行了一个大礼,禀告道。
“公子,跑了两个,其他都处理干净了。”
“顾府也去看过了?”
“都清理了一遍,不过……”重九略不好意思的说道,“今早接公子出来的那个院落,另有几个人盯着,属下以为是一伙的就一起清理了。处理尸体的时候发现他们身上有季府的暗纹。”
白祁接话道:“这事季府也插了一手?”
陆凌霄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季相是铁杆的保皇派,他没有理由针对陆氏,这几个人应该是冲着院子里原本住着的人去的。这场截杀冲着陆氏而来,又能调动如此大的力量,恐怕与皇位之争也脱不了干系。”
被人从塞外一路追杀至京城,又在生死关头游走一遭,陆凌霄有些身心俱疲。陆氏虽然忝居四大氏族之一,可陆氏子弟从不入仕途,以商起家。如此大规模的截杀,即便是权贵,都不一定有如此实力。可五皇子常年离京跟随禅师修行,即便涉及皇位之争,又与陆氏何干?
半晌,陆凌霄揉了揉太阳穴,吐出一句话。
“五皇子要回京了。”
接到晴儿消息的季言君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派出去的三个人全部失踪,如石牛入海一点消息都没留。
“妾派人再去探过,顾二小姐待在屋子里抄写经文,并未出门。妾还问了顾府负责采买的下人,说顾二小姐这几天一直在屋内没有出去过。”
季言君冷静了会儿,慢慢坐了回去。是顾府的水深,还是顾烛华的水深?季言君一时想不明白。如果顾烛华有那么大能耐,何至于那日落水如此狼狈。若是顾府……
“顾府可有什么反应?”
“尚无。”
“主子,要不要再派人去?”
“不必了。”季言君想了想回答道。季家一直盘桓居中。如今朝堂四分。三位王爷彼此争斗不休,顾相虽不知道他支持的那位王爷,但总归不是中立。再派人前去,几番触动,怕会给季家惹上是非。
季言君挥手让晴儿退下,自己一人待在书房。
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他直觉觉得,这件事与顾家没多大关系,关键还是落在了顾烛华身上。
出了陆凌霄这档子事,又给这些宣纸做了一些手脚,顾烛华足足晚了半日才将百卷经文抄录完毕,装在锦盒之中交给红梅。林夫人也是难得的大度,竟然没有因为迟了这半日的缘故找顾烛华的麻烦。许是另有要事还顾不上这个。
转眼已经是礼拜的日子,去般若寺的车马赶了个大清早便已出发。从城里走到城外,周围的人从热闹,走到清冷,又渐渐多了起来。
古刹梵音,巍峨庄严。从寺院深处传来悠悠荡荡的沉钟声,似乎将人从内而外洗涤了一番。
般若寺久负盛名,不论是贫穷富贵,商贾官士,都喜在此拜上一拜,求个福缘。而近日了然禅师云游至此,更使得般若寺人山人海。故而虽然是来得早,但此处已是人头攒动,香火鼎盛。为此,般若寺特划了一个区域专供达官显贵祭祀礼拜,以免人多冲撞了贵人。
顾家平日里一直广施善财,因此一行人抵达般若寺时,提前已有小沙弥在那儿候着。
“礼拜事宜都已经安排妥当,了然禅师的法会隅中才开始。施主这边请。”小沙弥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引路。
“那就有劳师父了。”何氏冲着小沙弥点头算是示意。
在往主殿去的路上,顾莲生冲红梅使了个眼色,红梅便捧着锦盒凑上前来。
“老祖母。”
顾莲生唤住何氏道。
“恩?”何氏回过头来。
“祖母至善,欲为顾家上下祈福。莲生不才,也想尽些绵薄之力。这是莲生这几日听闻祖母要来此,特意焚香沐浴,誊写的百卷心经。”
顾莲生话落,红梅从身后越过她,把手里的锦盒奉上,又退了回去。
何氏身边的金嬷嬷上前接过锦盒,打开一观。只见好墨好工笔,不由的赞叹道:“大姑娘真是有心了。夫人,您看。”
何氏顺势观去,也是满眼欢喜,连声道好。
“莲生倒是个有心的。你且拿着,回头供在佛祖面前,亦是一项功德。”
一行人边说边走,不觉已至祭祀礼拜之处。
庄严的主殿之内,一尊巨大的佛像摆在中间,前面供着各色物件,顾莲生亲手捧着锦盒放在了最中央的位置,随后又退回到队伍中。
烟云缭绕之间,四周沙弥盘坐,监寺将木鱼敲得咚咚响,口中念念皆是梵音。何氏领着一干人等上前跪拜。
“佛祖在上,信徒顾何氏诚心跪拜,在此祈愿。愿佛祖佑我顾氏长盛不衰,顾氏子弟无灾无病,仕途顺利。”
何氏一面说着,一面从小沙弥手里接过香火,供奉其上。
说完,何氏四肢伏地,恭敬的扣了三个响头。众人排列在后,也跟随者何氏齐齐跪下。
祭拜礼毕,便是听闻佛法。四周念念,不绝于耳。梵音越盛,越显庄严。
礼过中旬,锦盒似受到莫名感召一般,猝不及防燃起无名幽火。起初只是星星点点,伴着轻微的沉闷之声,燃成一片。火舌越出锦盒,扑向空中,又将火星撒的满桌都是。
离得最近的何氏被这突来的火吓得一个趔趄,金嬷嬷见状,赶忙上前搀扶。索性是有惊无险,并未伤着。
沙弥停了诵唱,前前后后交头接耳,不知所措。
主殿之内并非只有顾氏一族在,还有好些个来听了然禅师法会的京城贵胄也在此处。这火一出,众人不由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这叫什么事儿啊,你看起火了。”
“这是神明发怒了,这顾家难道做了什么亏事。”
“……”
碎碎念念,不堪入耳。
季言君陪母亲前来,恰巧也在人群之中。回想起前几天晴儿所说的话,这一沓佛经应是顾烛华所抄录,却由顾莲生奉上,又起来这般变故,十有八九是这顾家二小姐的手笔了。这个顾烛华还真是有意思。
排列在后的顾家众人,感觉到何氏的怒气,不由的齐齐低下头,不敢对视。顾莲生更是脸色惨白。
怎么会这样?明明刚刚放上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顾莲生心中懊恼,却想不明白关键。
“还愣着干嘛,快把这破盒子拿下来丢了,还嫌不够丢人?”
何氏闷着声音,厉声说道。顾莲生方是如梦初醒,赶忙招呼了人上前,将盒子灭了火取了下来。
说来也奇,这火不大不小,独独燃尽这装满经文的盒子,旁的一点没事。盒中的经文燃尽,火也自顾自小了下去。说灭火,也没费多大气力。
灭火容易,盒子却棘手。这东西莫名从礼佛圣物,变成了烫手山芋。顾莲生心里也虚,悄悄招呼红莲拿出去丢掉,半路却被金嬷嬷截了道,收了去。
这一波折,何氏也没了祭拜的心思,索性流程也已基本走完,便唤来小沙弥善后,自个儿带着顾家众人向安排的厢房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