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何氏坐在正位之上色阴沉,常年久积的威压使得众人都不敢直视。何氏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停在顾莲生的身上。
“莲生,既然是你供上的锦盒,不如你来说说?”
顾莲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一直以来顺风顺水的她还没有遭遇过这样的阵仗。
“祖……祖母,这事儿跟孙女没有关系。您要相信我。”
一边说着,一边还挤出些泪来,梨花带雨。
“这经文是你亲手抄录的,盒子也是你带来亲手供在佛前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小姐一句没有关系,真是推得一干二净啊。”金嬷嬷在边上说道。
“真的不是我,我没有。”顾莲生下意识的反驳道,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直愣愣得指着顾烛华,眼中的狠劲收也收不住,“是她,祖母。是她害我。”
顾烛华一脸惊讶,上辈子的顾莲生有那么蠢么?这时候拖出来自己来,她要如何自清?锦盒起火的事情能不能解释清楚还两说,假借他人之手代抄经文的事儿可坐实了。
“哦?”何氏眉目一挑,转向顾烛华,问道“烛华,与你有关?”
顾烛华闻言,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顺着顾莲生的话回禀道:“老祖母,此事与烛华相关,也无关。”
“哦?说来听听。”
“适才姐姐怀疑我曾动过的手脚,是因为这经文皆由我抄录,我有可以动手的机会。”顾烛华说着,也跪了下来。“可我几日之前便已将锦盒交于姐姐,若真有问题,何故等到佛祖案前才堪堪发作?还请老祖母明鉴。”
“呵。”何氏冷哼一声,“得,佛前起火不说,这经文还是李代桃僵。是不是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们这些小辈都开始来障我的眼了。”
“老祖母,不是这样的,我……”顾莲生虽然咬了顾烛华一口,可她也没想到,顾烛华就这么一股脑儿将代抄经文的事情全吐露了出去。顾莲生狠狠的瞪了顾烛华一眼,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就应该全盘抗下,还敢反咬自己!真是长胆了!
“不是这样的,那是怎样?”何氏截断她的话,“礼佛本就讲心诚,这般弄虚作假,佛祖降罪也是情有可原。金嬷嬷,现在就派人带她回府,经文百卷不能信口开河,她什么时候抄好了拿这里供着,什么时候从顾府出来。”
这是要关禁闭的意思了?
金嬷嬷应了一声,不顾顾莲生各种哭闹,招呼人将她带回。
事情尚未理清,顾莲生就被带了回去。这要怎么收场?
“其他人都退下,烛华,你留下。”只闻何氏冷冷的说道。
众人不由的松了一口气,看也不看顾烛华一眼都退了出去。
顾烛华皱了皱眉头。既然何氏已经知道佛经出自她手,这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像是她一贯的作风。
“把门带上。”何氏吩咐道。
“是。”金嬷嬷将门掩上,又恭顺的回到何氏身后。
“跪下。”
顾烛华跪的不带一丝犹豫。
“欺上瞒下,你好大的胆子。”何氏一掌拍在桌上,惊的人心头一跳。
顾烛华俯首跪地,说道。
“老祖母明鉴,我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是你欺上瞒下的理由?”何氏冷哼一声,冲着金嬷嬷挥了挥手。金嬷嬷便将截下的盒子递了过来。何氏接过,顺手就砸在了顾烛华面前。
顾烛华生生挤出两滴泪来。“祖母有所不知,夫人主持顾家,大权在握,我身在顾府毫无依仗,怎敢与她抗衡。我做下欺瞒祖母,欺瞒菩萨的事情,这几日来内心更无一日安宁。今日若不是出了如此诡谲之事,六神无主,便是如何也不敢将此事说出。”
“祖母,如今我已得罪了姐姐,想必回府之后他们必不会放过我。还请祖母仁慈,念在我同为顾氏血脉,是您孙女的情分上,救我一命。”
顾烛华以头抢地。何氏不发一语。顾烛华也不敢起身,背后的冷汗已渗了一层。四周的空气似乎被凝固,顾烛华屏住呼吸,不敢惊扰,时间也变得格外的缓慢。
何氏与林采青面和心不合,这是她上辈子出府以后才知道的事情。她赌的便是,何老夫人也十分乐意看到府里多了一颗扎林采青的钉子。
“锦盒起火的事情,你真未动手脚?”何氏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听上去已不复此前的怒气。
顾烛华知道何氏已经对此有了决断。
“并未。”
“呵。”何氏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一声,同金嬷嬷说道:“了然禅师的法会也快开始了,你同我一起过去看看。”
又对顾烛华说道。“再过一二月宫里春宴也要开了。往日都是莲生一人去,今年你也跟着去瞧瞧。好歹也是顾家的女儿,该出去见见世面。免得叫外头的人碎嘴,说我们顾家容不得小的。你好好准备准备,别一天到晚无所事事,让人笑话。”
“是。”顾烛华应道。
“走吧。”
经过顾烛华身边时,何氏突然俯下身子,贴在顾烛华耳边小声的说道。
“盒子,可要处理好了。”
“是。恭送祖母。”
顾烛华手握作拳,半晌才松开,找了块布将盒子包好,从侧门出了去。
何氏虽上了年龄,人却依旧精明。
虽然佛前起火的事情看似带过,可何氏明显知道这个事情是自己动的手脚。盒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何氏让自己将盒子处理干净,是告诫自己别让他人察觉到事情的真相。
大抵顾莲生是要实打实背上这个黑鬼,怪力乱神一遭了。
人老成精,她与何氏以前接触并不多,如今既然要借她的势起,以后要更加谨慎,变得临了翻船。
“夫人,您怎么如此轻描淡写就将事情揭过了,这事明明……”跟顾烛华脱不了干系。
路上,金嬷嬷有些好奇的问道。她是何氏的陪嫁,一路跟着何氏,看着她杀伐决断雷厉风行,一直做到老夫人的位置上。虽说这两年何氏慈眉善目了不少,可何氏秉性就不是宽容的人。扰了她的法事,放作早前指不定得见血,这回却连气也不见她生。
“急什么。”何氏说道。“我治她一个小丫头,能顶什么事?这妮子有点胆识,留下她,吃苦受罪的是林氏,我且看着就是了。若不成,料理她还得借着这事?庶女而已,翻不出天去。”
“是。”金嬷嬷应道,“可好端端的法事,哎。”
“你呀。”何氏看了金嬷嬷一眼,叹道。“求神拜佛,拜的是满天神佛,求的可是自己。何必拘泥在一次两次的形式上,心意到就成了。”
缓了一缓,何氏似乎是过不起心里的坎儿,又冲金嬷嬷说道。“待会再去与禅师们说说,今年的香火钱再添一倍,可别叫这事儿冲撞了我们顾府的气运。”
“是。”
在般若寺后山的凉亭中坐着三人,除了陆凌霄与重九外,对面还坐着一人,暗紫色的锦绣华裳趁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不动时犹如仙人遗世,气质出尘。动时,如脱笼的奔兔,逸趣横生。
“殿下此番回京,为何不提前飞书告知一下我等?”陆凌霄给周青云倒了一杯茶水,问道。
“这不是想给表哥一个惊喜么!怎么样,看到我是不是很开心?”周青云略带得意的说道。
在一旁的重九插话道,“这恐怕不是惊喜,是惊吓吧。殿下你可知道因为你的“良苦用心”,我们公子差点死在路上。”
“重九。”陆凌霄阻止道,“这里没你的事情,你去外面待着。”
“我又没说错。”重九嘀咕着,慢吞吞的站起来。
“重九!”陆凌霄厉喝一声,瞟了重九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别看我,我胆子可小了。”说着,一个跃身便不知去了何处。
重九虽然离开,周青云却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你真的?”周青云带着几分懊恼:“早知道我就先告诉你们一声了,我以为不会出什么大事情。我……”
“没出什么大事,我不还好好的坐着这里与你奉茶闲谈么。”陆凌霄安稍稍抚了一下周青云,“只是你身边的人,需要再清洗一波了。虽然我并不知道你要回来的消息,可是有心人却知道了,你身边并不安全。”
“不会吧,我身边带的都是千挑百选的人手,更何况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十数人。”周青云有些吃惊,现在带在身边的人,少说也跟了自己五六年。在外游历时,都是卖过血卖过命的。如果真有问题,那时只要不出手,自己不就难逃一劫了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又从陆家着手。
“人心难测,如今朝堂局势复杂,陆氏虽然不入官场,但对朝堂之事还是有所关注的。齐王睿王瑾王三人各不相让,如今圣上日渐年迈,三王之争也欲显激烈,殿下在此时回京,有些人怕是坐立难安。”陆凌霄一字一句的分析道。
“可我对那个位置并没有兴趣,这你是知道的。”
“在这件事情上,即便你洒血立誓别人也是不会相信的。”陆凌霄毫不留情的戳破周青云无谓的退让。“既然回来了,就得更加小心。即便殿下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至少不能为此断送了性命。”
周青云撇了撇嘴,“多年不见,堂哥还是这么一副正正经经的模样,凶巴巴的。”
陆凌霄叹了口气,看来周青云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回头我让重九跟着你,听你差遣,这样我也可放心几分。”
“我可以拒绝么!”周青云立刻大声的抗议道,“那小子比你还凶,而且从来不给留我面子。我可是堂堂皇子,怎能受这样的委屈!”
“不能。”陆凌霄一口回绝。
“怎么可以这样!”周青云苦着脸,全身的细胞都在诉述着不想接受这个事情。
两人正在交谈之际,远处,顾烛华带着包里锦盒的包裹亦步亦趋,找寻着可以把锦盒丢弃的地点。
等到顾烛华反应过来,陆凌霄也已看到她,并冲她点头示意。
“此人是?”周青云好奇的问道。自家这个堂哥身边,可还从没出现过一个女人呢。
“曾有一面之缘。”
“哦?”周青云应了一声,在一旁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