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莲生回到顾府不出所料的大闹了一场，林夫人劝也劝不住。

对于夏宴上所发生的事情，林夫人也是十分诧异。她对顾莲生的琴艺十分有自信，可眼下的事实又使得她不得不相信。虽然顾烛华的琴艺不如她女儿，却在夏宴上实实在在的压了她女儿一头。甚至顾莲生此前积累的名声都做了顾烛华的嫁衣。

顾莲生从小到大那是被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委屈。噼里啪啦的将屋子里的摆设砸了一地，还是觉得不解气。

带着红梅气势冲冲的冲向和光院。这一口气，她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了。

顾莲生带着人往院子走，在路上便碰到了才回的顾烛华。

“你个贱人！”

顾莲生说着上前便给了顾烛华一巴掌。

“啪”的一声太过刺耳，震得顾烛华一时间来不及反应。顾莲生这一巴掌下手并不轻，顷刻之间顾烛华的脸上已出现了大片的红肿。阵阵的疼痛之感让顾烛华游离的思绪拖回现实。

顾莲生也愣了一下，平日里她虽素来冲动，也与顾烛华不对付，但动手打人还是头一遭。只是片刻，顾莲生又举起手来。

打就打了，她能奈自己如何？

顾烛华眼神徒然凛厉，在顾莲生下手之时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放开我。”顾莲生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挣脱顾烛华的钳制。可顾烛华的手似有千斤重，不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摆脱。

忽然对上顾烛华的眼神，顾莲生竟惊的心头一颤。

“我……”

顾烛华深吸一口气，将顾莲生的手往后一推。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和光院走去。

顾莲生被顺势一带，退后了数步，若不是红梅扶着，险些跌倒在地。半晌，她才回过神来。

这个人好可怕，她真的是顾烛华？

回到和光院的顾烛华打了一盘冷水用布浸湿了敷在脸上，顺带也凉凉自己怒意沸腾的的内心。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要把顾莲生拎起来揍一顿。

顾莲生不过才遇到两件不如意的事情，就如此暴跳如雷。那自己呢？顾烛华冷笑了几声。

再忍一忍。

即便现在将这一巴掌还回去，可她毕竟还是顾府的嫡大小姐，到最后还是自己吃亏。

顾家，顾莲生……

顾烛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明明已到夏至，顾烛华还是觉得冷风阵阵。架不住十分疲惫，顾烛华不久便沉沉睡去。

梦里，她站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之中，无论从哪个方向走，都是无穷无尽的黑色。

开始还是走着，到后来就奔跑起来，好似身后有什么妖魔在追赶着。

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无尽恐慌。

当顾烛华惊醒之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

一夜沉沦，顾烛华虽然疲惫，但也没了心思再睡。

揣上陆凌霄那一万两银票，顾烛华扮作男装悄悄溜出府去。

脸上的红肿相较昨天是褪去不少，但仍然突兀。顾烛华费了好些心思才将红肿勉强遮住。

虽然还是平旦时分，京城里的烟火气已是腾腾袅袅。往来商贩赶着早集，吆喝着各色点心，奇景趣玩。

顾烛华先去钱庄将这一万两的银票打散，然后直奔京西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之中。

看着像是一家餐馆似得店面之中，却空无一人。桌椅虽然干净，但零落四处。就像是许久不曾开张一样。

“莫掌柜在么？”

内间传来慵懒的声音。“不在。”

“莫掌柜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顾烛华不请自来，自然也不拘束，给自己搬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又没见过我，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莫掌柜？”

“若是不清不楚，我也不会来这儿找您。您说是不？”

帘幔一撩，出来一个大约三十好几的男子。眉眼散漫，五官宽厚，一看便让人觉得是个松散之辈，偏生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生生透出几分锐气来。

“恩？是个小姑娘。”莫白自语了一句，说道：“你找我有何事？”

“当然是前程之事。”被戳破了伪装，顾烛华没有惊讶。

“哦？有意思。”莫白随手搭了个椅子在顾烛华对面，靠了上去，椅子摇曳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这庙小，平日也没什么人来。不过存个糊口的心思而已。京城人不在少数，你何必找我一介庸人论什么前程？”

“那可不一样。莫先生只是一时困于此地。若有东风相助，必如鸿鹄振翅，翱翔九天。”

“我？”莫白忍不住笑起来。“我只想每天晒晒太阳睡个午觉。”

“那。”看莫白似乎毫无兴趣的样子，顾烛华踌躇了一下，终说道：“莫家的仇，也不打算报了么？”

话落如石坠静湖，将原本和谐的氛围打碎。莫白犹如一只被人踩住尾巴的猫，整个人气质骤然一变，莫名透露出危险的气息。只是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五指已扣住顾烛华的咽喉。

“你究竟是谁。”

来自于呼吸道的压迫，使得顾烛华说话都十分费力。

“我自然是来助你的人。知道事情始末的人。”

“哦？你能知道事情始末，莫非当初灭我莫家满门的人与你有关？”

“咳咳，莫先生，何必这般架势谈话呢。”顾烛华指了指莫白的手示意他松开。“你瞧瞧我的年龄，当年我不过黄发垂髫，如何参与这等凶案。”

“你既然了解我的底细，也当知我杀人埋尸十年八年的也不见得有人找得到。”

莫白松开了手，坐会了椅子上，心下却为顾烛华的镇定吃惊。命系他手，仍不见一丝慌乱。不过十来岁的姑娘，竟有这般心性。

顾烛华顺了顺气，慢条斯理的说道：

“莫氏在江南本是名门望族，处事清正，直言不讳，却因此得罪了当时江南的官僚。江南知府朱文州私下联合众人设局，栽赃嫁祸，以杀人之名拘捕了您的父亲莫老爷，不等秋后便直接问斩。又知妻儿欲寻你相告，在途中暗下杀手，以绝后患。那时的你正在华山参与武林大会，回来已物是人非。是也不是？”

“你倒是知道的比我还清楚。”莫白冷哼一声。顾烛华所说，大部分是他知道的事情。只是，她为何如此清楚？当年江南官僚诸多，上上下下盘根错节，他无门路，多年来只知道是官府的人参与其中，却不知道具体是谁。而顾烛华一口笃定便是朱文州，可见她似乎真的知晓其中内幕。

顾烛华没有因为莫白犹疑的目光而止步，继续开口说道。

“对于莫先生，他们并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奈何莫先生的武艺已至登封，几次刺杀无果而终。”

莫白似是想起了什么。难道当时自己无端遭杀，并非有人寻仇？

“次年，朱文州调升京官，出任礼部尚书一职，连带周围鸡犬升天。莫先生那时隐姓埋名，他们失了踪迹，只得做罢。想必那时，莫先生已辗转来到京城。”

“有言道，民难与官斗。莫先生蛰伏在此，不过蹉跎岁月，不如你我合作。”

“你对我如此了解，可我还不知你是谁。我如何信你，又为何要帮你？”莫白不急不缓的说道。

顾烛华知道莫白已经松口，更劝说道。

“此事涉案者不多，三人而已。难就难在位高权重。譬如朱文州，便是告诉先生你，你又有什么办法？我的事交与先生，先生的事，自然交于我。只要先生肯为我做事，莫家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至于我。”顾烛华深吸了一口气。“我乃顾家次女，顾烛华。”

顾烛华说完之后，气氛陡然又严峻起来。

“官家之人。”莫白对官府之人自那事之后，再无好感。

顾烛华赶忙说道：

“莫先生先别急。听我说完。”

莫白一声冷哼。

“我虽出身官门，但并不比莫先生的处境好上太多。莫先生有所不知，高门大户看似风光，其实不如百姓来的快活。否则我又何必寻莫先生相助？”

顾府的情形他也略有听闻。她出生无母，在顾府备受欺凌。观其脸上暗红，应该是最近才留下的伤。

“合作本就是图双赢，我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你帮我做事。各取所需。待莫先生大仇得报，是去是留，烛华必然不做阻拦。”

“阻拦？怕你也没这个本事。”莫白懒洋洋的摇摆着椅子。“我只帮你做三件事，你告诉我三个参与者的名字。事情的缘由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开口。”

帘幕下，一直通体黑色的猫轻唤了一声，跃身进来。

“跑哪儿去了。”莫白唤了一声。

黑猫盯着莫白看看，又盯着顾烛华看看。走到顾烛华跟前温顺的喵了一句似乎是在打招呼。

顾烛华蹲下身撸了撸猫，球儿似乎还记得她，与她甚为亲昵。

球儿讨好的蹭了蹭顾烛华的手心，又回头冲着莫白叫唤。

“一回来就往人家小姑娘跟前凑，我这谈着事情呢，你能不能别卖我？“莫白没好气的冲着球儿招了招手。球儿听到莫白的抱怨，一纵身，又跃到莫白膝盖上趴下，眯着眼睛休息。莫白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球儿。

“第一件事，你可以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