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从死人身上拔下来的东西，何氏还是相当忌讳。金嬷嬷见状上前接住，捧到何氏跟前。

“老夫人，您看。”

“这木牌子是我们顾府下人特有的。看着花色应该是个下等丫鬟。不过所有的下等丫鬟都有这个木牌子，不好说是谁的。至于这个链子……老身确实不知这是谁的物件。”何氏稍稍打了个照眼，就让金嬷嬷拿了下去。

她好歹也是个主子，此前也管育全府，不可能事无巨细到连一个丫鬟的贴身首饰都记得清清楚楚。

“金嬷嬷，你看看可有印象？”

金嬷嬷摇了摇头：“奴婢从没见过这样的物件。”

“你们呢？”何氏示意下，金嬷嬷将链子捧着给在场众人一一过目。但大家似乎都没见过这个东西。

顾莲生心中窃喜。这东西连她都没见过，更不要说别人了。只要查不出这个人是谁，这件事就落不到她头上。

顾莲生还没高兴多久呢，只听秋月说道。

“老夫人， 她既然可以确定是顾府的下人。那顾府这些年有哪些个丫头失踪或者离去，总有记录在案的。按尸体的腐坏程度大约在三年左右。不如调出这二到四年间的记录，看看有没有能对得上号的。这样一排除，范围能小很多。”

“秋月禅师说的在理。金嬷嬷，你去查查这几年可有这样的人？”何氏吩咐道。

金嬷嬷明显熟悉这方面的事情，张口就答道：“这些年顾府也没多少人事变动。原来有个叫铃儿的，是请了恩典回老家去了。还有个叫婷儿的，倒是不知所踪。此前记录是说逃出府里去了，还没个眉目。其余这些年变动的也都是男子，说丫头的话也就这两个。”

“若是年岁在十岁左右的呢？”秋月问道。

“十岁？那是婷儿？”金嬷嬷惊呼一声，脱口而出。

这事儿她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婷儿只有十岁，说她逃出府去，她能逃哪里去？就是说私奔，这年纪也太小了些。没想到竟然是在府里折了。

何氏开口问道。“金嬷嬷，你可能确定？”

“奴婢能确定。十岁光景就招入府的丫头不多，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婷儿那丫头失踪也有好些年了。她原先就是卖身葬父入得相府，老夫人瞧着可怜，这才准放了进来。”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何氏想了想。

“是呀。那丫头在世上也没有亲人了。这几年寻不着，只就当她是逃了出去，再买了个丫鬟冲抵。这事儿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金嬷嬷没有继续说下去。每个府里总有几个这样不明去处的仆人，不就是个人力，与其费心寻找，不如再买一个，省时也省力。这点关窍何氏自然也心知肚明，并不拆穿。

“婷儿原先是谁手底下的丫头？”

“我若是没记差，应该是拨给了大小姐才是。”金嬷嬷回答道。

“莲生？”何氏自顾自念了一遍，目光也转到了顾莲生身上。

“老祖母，这事儿真的不关孙女的事情。她自个儿失踪了，我这还差了好长时间的人手呢。”顾莲生委屈的说道。

“大小姐，事到如今还是实话实说的好。”秋月从金嬷嬷手中将东西接回，放在大兜袋子里。“这鬼怪成精，要作祟也是冤有头债有主。真与你无关，为何出现邪祟的地方靠近小姐的院落。偏偏所有人都没丢东西，就只是小姐的簪子落在了婷儿的坟头？”

“你不过一个江湖算卦混子，何来在我顾家多嘴多舌！”顾莲生无从反驳，出口便失言。

秋月也不恼，冲着何氏行了个礼。

“老夫人，看来此回是在下多事，这便请辞。至于这冤魂邪祟，顾府能人众多，你们自个解决就是。”

说着，秋月抬脚就要往外走。

“禅师。”何氏赶忙喊道：“请留步。”

一边说着，何氏狠狠瞪了顾莲生一眼。

秋月站在门口，也不说不走，也不说走，就那么看着屋里。

“姐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连你也不知情，这丫头的尸体还在这儿呢，放你那儿晾上几天。既然是成精的邪祟，没准自个儿也就说话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了她怨气，也好还我顾府安宁。”

顾烛华开口说道。

“不可！”顾莲生一口否决。这东西要是放到自己那儿，谁晓得她会寻谁报仇？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不如姐姐出个主意，这是要怎么办？”顾烛华在一旁似是为难的说道。

顾莲生咬了咬牙。“是红梅，那时玩闹，将石子砸到了婷儿的脑门上。那丫头命短，就断了气。我与红梅从小一同长大，不忍她受到责罚被驱逐出府，这才将人埋在了竹林里。还请老祖母恕罪。”

红梅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顾莲生。

明明是她下的手，自己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拦。是她害怕，不敢告诉夫人，自己才帮忙埋了尸体。如今怎么一回头，都成了自己的过错。

“既是这般，姐姐应当早些说出来，何必代人受过呢。”顾烛华接话道。一副信之不疑的模样。

顾莲生见顾烛华没有再针对她，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本来死个丫头也不算什么。只是如今这个事情闹得已经不可开交。如果传扬出去，自己的声名可全毁了。招致邪祟？这样不吉利的名头自己可担不起。

红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顾莲生盯得死死的。那嘴型分明念叨着两个字：“红桃。”

如果你敢说出去，那么红桃也不会好过的。

春玉与冬迎在府里共事多年尚有如此情谊，红梅与红桃自有血脉牵连，谁说薄情？

红梅悲恸惊惧之下，竟是泪如泉涌，一时失语，只伏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是你么？”

何氏目光透露着威慑，看着红梅，问道。

红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嘴里莫名的发出破碎的呜咽声，愣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顾烛华在一旁冷眼看着，无动于衷。

这红梅怕是要疯了。

顾烛华更是后退了一步，不想搀和其中。

局是她做的，但到了现在这步，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她猜想顾莲生会弃车保帅，没想到做的那么痛快决绝。

前世那片林子烧毁之后，尸体才曝露出来。那时的她听到了顾莲生与林夫人的谈话。势单力薄的她不敢声张，把这事一同瞒下。最后这具明显死了许久的尸体被林夫人当做入侵的匪类，又重新丢到了不知道哪个乱葬岗里。

她曾去找过，没能寻到，一直愧疚在心。

婷儿的死与顾莲生、红梅二人都有关系。如今至少红梅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她的尸骨也能被好好收敛。对顾烛华而言，这样的结局还算略有宽慰。

何氏见红梅疯癫的样子，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金嬷嬷，把她按住，瞎折腾什么呢。”

“是。”

金嬷嬷领了命，将红梅摁在地上。

在门口看了半晌的秋月目露怜悯。他明白前因后果，自然也知道红梅是被顾莲生所抛弃，推出来抵罪的。

“这样疯疯癫癫的像什么样子，敢做就要敢担得起。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金嬷嬷，把这等恶仆推出去杖杀了。”

何氏坐在上位，冷冷的说道。

这个事情若说跟顾莲生没有一点关系，她也不信。只是事态恶劣，让红梅一人担下，好过牵扯到顾府的嫡小姐。那样顾府也没有光彩。

金嬷嬷打算把红梅拖出去，可她毕竟不如红梅年轻，在红梅抵死挣扎下竟然被她挣脱了去，跟站在门口的秋月撞了个满怀。

红梅抬起头，望了秋月一眼，含泪的眼中透露着深深的绝望，以及强烈的生存欲。

秋月有些颤抖，他不是没有在刀尖上舔过血，不是没有见过生死离别。可这一刻，他还是不由的同情红梅起来。

装点扮了佛家的模样，心肠都软了起来。

“老夫人。”

他都没有回过神来，嗓子已经自己发出了声音。

“秋月禅师，你有什么看法？”

何氏的声音冲进秋月的脑海，秋月这才惊的回过神来。

顾烛华在人群中不着痕迹的看了秋月一眼。

这跟约定好的可不一样。

秋月没功夫管顾烛华怎么看他，整理了下语句，对何氏说道。

“老夫人，以杀止杀有违佛道。既然事情明了，我做一场法事将婷儿姑娘度化，好生埋了，日后她也不会再出来作祟。至于红梅姑娘，还望老夫人从宽发落。”

何氏皱了皱眉头。在佛家面前轻论生杀倒是她的疏忽，但还是担忧的问道。“这样，可以了了她的怨念么？”

“我会与婷儿姑娘说清楚，老夫人不必担心。”

“既如此，看在禅师的面上，明日后，自个儿去牙婆那儿报道。在如何，我们顾府容不下这般作恶的人。”

红梅忙不迭跪在地上冲着何氏磕了个头，又转身冲着秋月磕了一个头，说不出一句话。

法会定在了后天，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何氏就遣众人离去。

“烛华，你身边也没个人侍候，今儿正好，春玉冬迎这两个你看如何，回头办下手续交接，让她们去你院子里侍奉。”

“老祖母，烛华一人清净惯了，哪里需要人侍候。”顾烛华推脱道。

开玩笑，要是院子里塞了两个人，自己做什么都不方便。

“这有什么，你一个小姐，什么事情都自己做，那像什么话。这事由不得你。金嬷嬷，你可听见了？”

“是。”金嬷嬷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