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夜风一吹，倒是清明不少。

难得有些独处的时间，顾烛华在大街上晃荡。

这般繁华的景色自己也有好些年没有欣赏过了。

才嫁过去的时候，温明悦还陪着自己出来过两次，再后来人影也不见一个。许是都陪了顾莲生也不一定。

这一世，脱了那些枷锁，这热闹的氛围亦生动活泼起来。

借着酒劲，顾烛华随性而至。一会儿看看那兔儿灯，一会儿闯入花灯之中。

这些花灯之中都缀满了各色的字条。

“老板，这是什么？”

“姑娘，来猜灯谜呀。你看着上面的字条，凡有猜的出来的，都可以来我这里领奖品。”

“我去试试。”

顾烛华说着转身有探入花灯深处。

不远处的茶楼上。

季言君正与温明悦说着话。

“这等私密的消息怎会流传出来？”温明悦有些疑惑。

照理来说任命都选用有资历的官员提拔，这回居然要启用新人，还正巧就是下一届会考？

“嘘。”季言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可不是流传出来的消息。我可只跟你一个人说过，你别害我。”

温明悦何等聪明的人，立马会意：“你这是从季老丞相那儿听来的？”

“别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季言君故作神秘的说道：“反正温兄对下一次会考也是势在必得，我告诉你也只是多个彩头，添添你的动力。倒是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好些日子没瞧见了。”

“自然是在好好温习课业，考场如战场，季兄可见过临上战场还整日嬉笑玩闹的人么。”温明悦说道。

“那可不一定，若是出现在温兄身上，我也只当平常。”

温明悦被他说得奇怪语气逗笑起来，眼角正巧瞥见窗外。

那个身影……

是顾烛华？

她怎么出来了。

这会儿她不是应该待在顾府么？

温明悦神色一滞，季言君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一丝异常。

“怎么了。”

“没什么。”温明悦收回眼神，神色如常，掩饰的很好。

可季言君哪是这么好糊弄的，他将视线投到窗外，四处探寻了一番。

外面人海鼎盛，但年年都是如此，刚刚来时也看了许久，不曾见到有特别新意的地方。有什么能值得温明悦注意的地方呢？

季言君心头莫名就浮现了当时温明悦在船上救上来的那个女子。

顾烛华？

季言君总归没有温明悦对顾烛华的那份熟悉，人海茫茫，虽然觉得与她有关，却找不到她的身影。

“今夜月色温润，确属难得。”季言君寻而未得，随口胡诌了一个由头。而温明悦也欣然接受，转头看向窗外，似是赏月的样子，实则再看人群中的某某。

她似乎有些异样，摇摇晃晃的，穿梭在花灯中。

这副模样，她该不会碰了酒吧？

从前的时候，她就不能喝酒。每次自己小酌，她在边上也会饮上几杯。

不会醉，也不太清醒。

有的人喝完酒脸上是赤果果的红，有的人喝完酒脸上是惨惨的白。

可她不同，她是那种绯红。

像桃花，像樱花，像害了羞。眉目含情。

这时候，他总会皱上眉头，夺下她的酒杯，斥责两声。

温明悦并不是不爱她这样的醉态，只是因为不想被别人看到。

珍宝，总是要自己藏起来。

再后来，她便不再喝酒了。

自己曾想过劝酒，又不知道从何劝起，愈加的烦躁。

可如今，她怎么喝了酒还往外跑。要是撞到了人怎么办。

温明悦想得出了神，目光也一动不动。季言君在边上痴痴的笑了两声。

“温兄，今晚的婵娟可是迷人？”

“那是自然。这么好的位置，倒是季兄费心了。请？”

温明悦端起酒杯，与季言君喝了一杯，继续谈论起其他事情来，只是眼神时常飘忽，往外看去。

虽然他也很想下周冲下去将顾烛华带回去，只是现在的他还不能这么做。

相府高门大户，即便是个庶女。如今自己还没有与之并肩的能力。何况季言君仍在……

按照前世的走向，既然她与自己能有来日，证明今日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温明悦想着，将思虑的心安了回去。

周青云今天十分兴奋。多年不回京城，好久没见过这般繁华的景象。

前段日子七夕节，自个儿跑陆凌霄那儿好说歹说，非是一步都不踏出门。

说什么，七夕都是有情人过的节日，你我两个大男人跑去逛七夕像什么话。

只不过是再多说了两句，转眼又被丢了一大堆书来。

真不晓得表哥的书都那儿搜罗来的，上回去学傅家，也没瞧见这么多。

好容易挨到了中秋，可算是把他拖了出来。

“糖葫芦勒，香甜松脆的糖葫芦。”

“捏谁像谁！公子，要不要给你心上人捏个泥人？”

路上，各色的吆喝声不断。

周青云跑在前面一马当先，陆凌霄亦步亦趋跟在其后。

“这面具倒是不错。”周青云在一家画面具的铺子前停了下来。“老板，这面具怎么买呀？”

“三十文一个。”画面具的老人头也不抬的说道，手中的画笔飞快，不多时又画好一个摆在摊子上。

周青云挑了挑，给自己选了个，又拿了个在陆凌霄脸上比划比划。

“这个适合你。”

周青云说着将面具丢入陆凌霄的怀中，放了十两银子在老板的摊位上。

“不用找了。”说完又火急火燎的去找别的新奇玩意儿去了。徒剩下铺子的老板连声道谢。

陆凌霄抓住怀里的面具，叹了口气，随后又紧紧跟上脚步。

没走两步，在前面的周青云猛的转过头来。

“你干嘛不带上。”周青云质问道。

陆凌霄皱了皱眉：“幼稚。”

“带上！”周青云说着将手里的酥糖一丢，抢过面具就要往陆凌霄脸上凑。

“别动。”陆凌霄拍掉周青云的手，无奈的说道。“我自己来。”

看这陆凌霄和他一样带上了面具，这才心满意足的逛起来。

“前面有灯会，我们去看看呗。”说着拖着陆凌霄的袖子就冲进了人海。

在灯会中瞎晃悠的顾烛华看着字条，有些迷糊。虽然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不能理解他的意思。由于酒精的作用，思维也僵硬了起来。

“安得广厦千万间？打一词牌名。”

是指什么？

顾烛华小声嘀咕的时候，周青云也发现了她的存在。做贼似得小幅度拽了拽陆凌霄。

“表哥，你看。”

周青云指了指前面。

灯火下的顾烛华似遗世独立，带着三分醉态。手中提了个灯笼，对着上面的字念念有词。

周青云还在边上碎碎念着：“说什么七夕才是有情人相会的日子，我看中秋也惶不多让嘛。怎么样，这样都能遇上，你与她是真有缘分。”

顾烛华茫然回眸一眼，不似往日精明锐利，更染上几分小女儿家才有的姿态。不同的神色令陆凌霄心尖莫名一颤。自己还戴着面具，明知道她认不出来，陆凌霄还是觉得有些异样，就像是被她看穿了一般。

面具将陆凌霄的神色藏的隐秘，但到底他自己还是有些明白。

顾不上还在咕咕叨叨的周青云，陆凌霄抬起脚转身就走。

“你做什么。”周青云一头雾水，回头喊住陆凌霄。

看陆凌霄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也转头追去。

出了灯会的人海，周青云终于拽住了陆凌霄。

“怎么一声不吭的说走就走。喊你也不停，真是累死我了。”周青云扶着膝盖，喘着粗气，半晌才扶着腰站起来。

真是的，里面那么多人，他就这么直冲冲走出去，一下就淹没在人海里。自己一边找一边跑，容易么！

“我说，你跑什么。人家姑娘又不是山洪猛兽。就算没那份意思，也算得上是相识吧？看她那样就不对劲。节日热闹是热闹，可鱼龙混杂也是真的。三教九流，五门六派，都在其中。你就不怕她出什么事情？”

“你不担心，我担心总成了吧。你就陪我回去看看呗。”

周青云好声好气的说着。

陆凌霄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转头走掉。并不是气顾烛华如何，更多的是惊讶自己的举动。

周青云这一说，他隐约也有些担心。顾烛华确实并非往日的状态，瞧着摸样，大约是饮了酒了。

周青云见陆凌霄没有拒绝，拖着他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顾烛华已经不见了踪影。

“奇怪，人呢？”周青云一边疑惑的说着，一边在灯海人海里穿梭，找寻着顾烛华的身影。

此前，不久。

“安得广厦千万间？不就是《有所思》么。”一位衣着华丽浮夸的公子贴近顾烛华说道。

真没想到，京城之中还有这样的美人。这一趟出来倒是不亏。

要说顾烛华是倾国倾城，那也不至于。关键是那股气质，忒让人着迷。

顾烛华瞟了来人一眼，眼中藏不住厌恶。

这人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名叫汪谌。家里还算宽裕，父亲在京兆府里做捕快头子，有些小权。

那些大人物又不管地面上的事情，汪谌可以算得上是京城市井之中的小霸王了。

这种仰仗家室，为非作歹的人，顾烛华是打心底里看不起。

放在平日，她还藏上一藏。如今借着酒劲，不管不顾起来。

汪谌哪里经得住顾烛华这般作态，更是怒上心头，恶生胆边：“姑娘一个人在这儿，可是在等人。看这人群攘攘，你一个小姑娘家在这儿，多危险呀。不如跟本少爷回去，定不会薄待你。”边说着，还猥琐的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