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牵手
一万年
一点头
生生世世
……
“约会。”
头顶闷闷砸下两个堪比脸盆口的冰雹字,砸得我眼冒金星虚汗淋淋。
心怀不轨,本乃一下下签;惹得小白龙心怀不轨,那,我汗得额头密密一层:下下签中的下下签。
当弃!
这便定了定心神,只将一切栽赃给了耳边呼呼作响的风与眼前飘忽不定的云。
“殿下说去哪?”
御风飞行里,我将披风裹得紧紧的,小白龙又将我裹得紧紧,这般的你裹着我,我裹着你,却还是不及八匹飞马拉的云篷车威风:“此处风大云厚,小夭听不清。”
“清”字刚掉下云泥,还依稀能听到它尾巴上的那抹余音,小白龙手一挥,我忽闪忽闪。
灯火酒绿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琉璃砖瓦的屋檐上,欢声笑语。
人界的繁华,可见一斑。
“约会。”
于车水马龙中,一袭简陋玄色长袍,一个姿容绝色的年轻男子,抱着一个包得比粽子还严实的清秀女子,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两个字。
想遁地去遮个羞,都躲之不及这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目光。
难为情得很。
我咳了咳,打定主意要与他死磕到底。
“殿下说什么?人声鼎沸,小夭听得不太分明。”
小白龙面无波澜,只将那凤眼一抬,一束冷光就自眸中飞出,流动的河水、燃烧的火把、振翅的蛾子、买卖的行人……世间这万物的千奇百态,不过咻的一下,就全被定住了。
嘈杂乱耳的天地,瞬间,静得落发可闻。
仿佛我们去到的并非人界,乃是缺乏生气的木偶雕塑之境。
“约会。”
静谧中,小白龙的洋洋得意恰如他的声音,格外醒目。
我左右瞅了瞅,怎不能说耳背听不清吧?
这种锅,耳朵愿意背,小白龙未必肯让它背。
罢了罢了。
“殿下近日好生奇怪,尽说些小夭听不懂的话。”
干脆与他糊弄糊弄一把。
然,小白龙又岂是葭月,轻易就肯让我糊弄?
“你不是同陬月讲,不愿给我生娃娃?”
直截了当得很。
我讷讷:“讲了。”
意料之外的没有生气。
只见,他将我好生放下,竟同我讲起道理来。
“我堂堂天族太子,低三下四找你这精灵生娃娃,你不答应,本就驳了我面子,若是连个理由都没有,那本太子岂不要让这六界众生笑话死?”
嗯,是这么个理。
“趁着此刻这般独处,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从前只会威严赫赫的凤眼,此刻倒装了些许诗意在里面,瞧得我竟有几分信以为真。
“折子戏上说,生娃娃乃是男欢女爱,爱到极致后才能做的事情。”我从那两汪诗意里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略微清醒清醒:“可殿下与小夭并未走到那一步,就稀里糊涂先将娃娃生出来,如此行事,岂不等同精灵不好好修炼,却靠邪门歪术,直接飞升上神那等事一般阴险奸诈?”我偷偷瞄了一眼小白龙,面无波澜,这才速速撤离诱惑地带,又勾着眼珠子望向那些木偶,轻轻吐露一句:“事发之后,定是要惹众仙家非议的?”
“你这话说得很是在理。”
小白龙稍稍侧过头,这回,他倒是很懂女人,并不强迫着将我下巴提起来与他对视,反是低下头,殷勤跑来寻我的眸子。
浓墨重彩里,又笑出些不言而喻的情愫。
总总是带着诱惑前来。
我四下一顿乱窜。
“陬月同我讲过之后,我亦有费心琢磨,想来,你应是这个缘故才拒绝的。”小白龙低眉垂目,替我将身上披风摆弄摆弄:“眼下,却是仓促,在天界怕是没有太多空余日子让你我生出男欢女爱那等闲情趣事。天界一炷香,人界一整年,咱们在此可免去那些急躁与仓促,平心静气约会一年,你要的两情相悦何愁生不出?”
这话说得~
好一个避重就轻。
我的小心肝慌了慌,我的小脸蛋臊了臊,扯着从披风上斜上来的细细带子:“殿下何必要诓小夭,小夭都是晓得的。”
“晓得什么?”
我狠了狠心肠,闭了眼拼着一口气道:“小夭晓得殿下身有隐疾,而这隐疾便是生不出娃娃。小夭还晓得殿下如此费尽心机百般讨好,不过是想让小夭做那试探隐疾是否痊愈的药引子。”我扯着带子的手瑟瑟抖抖,眼睛闭着不敢睁开:“殿下,若您当真急迫,何不将整日在天庭无所事事的医圣召来扶一扶脉瞧个究竟?如若再不济,也可将蕊宫仙子请来探探。何必舍近求远,故意戏弄小夭?”
无风无浪的天地,静得好可怕。
我咽了一口口水,一眼万年的焦心等待着。
“原来你都晓得了。”
平静的湖面上竟未起涟漪。
我讶异得不敢相信。
小白龙含笑的眸子里满满皆是城府与算计:“那我就不同你绕弯子了。”
“隐疾之所以称之为隐疾,自是不可被旁人晓得的病。这生不出娃娃,如此隐晦的病,本太子又岂能让医圣或蕊宫仙子晓得的道理?”
我忽闪忽闪,好像是这么个理。
“现下你既都晓得了,本太子就不再隐瞒直接同你讲了,便是你再不乐意,也得与我男欢女爱的生娃娃。”
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太子爷威武。
“听殿下这意思,好似真的很急。”我左躲右闪,不敢与小白龙有那诗情画意的水眸子大碰撞,免得慌中出了错被他轻而易举蛊惑了去:“可再急,也不能不让小夭穿衣裳吧?要不,先回天庭让小夭收拾收拾,再来?”
“不就是一件衣裳吗?这有何难。”小白龙轻描淡写一句,抬起手,在我额心前打了个响指:“瞧瞧,可还满意?”
我低头看了看,绫罗绸缎裁制的长裙摇曳风情,倒不算难看。
“衣裳换好了,咱们开始约会吧。”
小白龙又是一个响指,眼前一切便豁然生动起来。
流动的河水、燃烧的火把、振翅的蛾子、买卖的行人……无一不再替这个天地的嘈杂而充实着。
“走吧。”
小白龙的催促轻柔得体,可那眼色却是不容我有一丝忤逆,这便硬着头皮与他肩并肩的在这人世里流连。
可叹夜市太过繁华,人流太过凶猛,几次险些将我与他冲开,我闪了一个激灵,这倒是一个同他走散且又不会将他惹怒的良机。
我盘算着,若能在此地甩了他,那便直接回凤凰山去,有了凤凰替我撑腰出头,料想这身有隐疾的小白龙也不敢如何。
恰恰就是这般凑巧。
整好又有一股人流高峰凶神恶煞的冲着这方袭来,我把握机会,故作踉跄踉跄,整好一不留神的与小白龙落后三两步,再把身子一晃,整好晃出小白龙视线范围内。
好机会。
我心里窃喜,转了身正要起跑,突然,天降一把大钳子,把我钳得牢牢的。
“你我既是约会中的男女~”将我钳住之人,模样俊俏惹人爱,却露出一脸阴险:“牵个小手,也算不得伤风败俗。”
说罢,果与我十指紧扣的牵着。
我讪讪。
约会中的男女怎么这么讨厌?
“你我既在约会~”与我十指紧扣后,又见眼波流转,顾盼生辉里闪过一丝狡黠:“就不应如此沉默,瞧瞧灯笼下的那些男女,哪一个不是耳畔私语羡煞旁人?”
我呵呵。
人家是男女,可你我是雌雄。
比不得。
“怎么?”蹡蹡还在言笑男欢女爱的脸,此时略略有点僵,语气也多有不爽:“你就这般无话同我讲?”
无话!
我心口不一的冲他笑笑:“殿下~”
“你我既是约会中的男女~”
这恼人的语调一出,我就格外火大,好似心里藏着千百只啃噬心肝脾肺的蚂蚁。
怒不可遏得很!
“私下里可不能这般讲究,得换个亲昵点的称呼。”
我咬住牙根,心里咋呼咋呼,倒是有点怀念焱熠那厮。
“小苍苍?”
忍气吞声里我笑靥如花道。
“这个不好,换一个。”
小白龙一眼鄙视。
“小苍旻?”
忍气吞声里我温柔可人道。
“这个更不好,再换。”
小白龙吐了一口恶气。
“苍旻小儿?”
忍气吞声里我慈眉善目道。
“胡扯!”
小白龙终是爆了,重重与我脑袋上敲了敲,痛得我神清气爽,倍儿舒服。
“还是苍旻吧。”
我从痛得紧闭的眼缝里偷偷散去一丝余光,让我唤他“苍旻”的小白龙,大约是抵不住这瑟瑟晚风的凉意,话一说完,僵持的脸上,微微泛起一层淡粉。
我猝了猝,莫非,小白龙……感染了风寒?
“累不累?”
与我定好称呼后,十指紧扣的小白龙低头又是一问。
我停下脚步,借着路边酒楼的灯牌,侧过头去,将他看得真真切切,这尚不扎眼的淡粉,确是风寒症发作前的征兆。
“怎么?”小白龙的脸倒映在灯牌黄晕的影子里,流淌出一份淡淡的暧昧:“你想去这家店歇脚?”
店?
我心下一惊,顺着小白龙的目光望过去,心里叹然叹然:好一家能遮风避雨的客栈。
瞧这横梁结实门窗紧闭的装横,怕是已再无缝隙可容这拂面的晚风偷钻穿行。
没有透风的墙,何来得病的风?
这,很得不偿失!
我眉头皱了皱,小白龙探究探究,便又忙不迭拉出一张笑脸,冲他热情道:“小夭不累,小夭只想与苍旻长长久久走下去,走出男欢女爱的心境,走出生娃娃的心思。”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小白龙木了木,呆滞的眼珠子就似这曾被定住的天地般,像是木雕安上去的。过了许久,也不知是谁替他解了术,那一眼的喧哗亦如万物复苏的刹那。
恍若隔世。
“你真的……”
我尖起眼来瞧了瞧……
“真的这样想?”
我又仰起脸凑近些仔细瞧了瞧,两只眼睛像是在打量何等珍贵的稀世隗宝一般,在小白龙越来越红的脸上驻足不走。
“苍旻,你的脸为何如此红?”
小白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堪比小妇人般的小羞涩:“胡扯,我的脸哪就红了,分明是你的眼睛出了问题。”
瞧这紧张的小模样,瞧这语无伦次的小傲娇,这不正是风寒症发作同凤凰耍性子时的我吗?
好事,好事。
为探个究竟,我踮起脚尖伸去胳膊,假装贤惠的将手背搭上小白龙高高的额头。那片风寒虚症就似一只被弓惊动的鸟,逃得毫无头绪又火烧火燎般急切,上蹿下跳间,脖子,耳根处皆被感染了般,通红一片。
“寒气侵体,燥热灼人,症状明显~”我脸色大变,心里却乐得早就飞上天庭逍遥快活去了:“苍旻,此乃风寒伤病,得治。”
小白龙红不溜秋中送了我一记冷眼,我好心好意前去与他探病的手,却比苍蝇蚊虫还遭他嫌弃。
伸手,便是一拍即散。
“胡扯!”
我搓着被他拍疼的手背,心里苦得好似被人强行塞下一根黄连,幽幽道:“苍旻今日总是斥责小夭胡扯,然小夭还是要说的。”
小白龙眉角略微动了动,眼睛藏在不远处的灯火阑珊处凝神等待,脸上耳根处湿润湿润的红潮还未褪去。
我咬咬牙,一副病急乱投医的神态焕然脸上:“苍旻你身娇体贵,是万万不能有失的。这风寒伤痛虽为小病,然凤煜上神常常告诫小夭: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讲的便是越小的细节越不可疏忽。”
“凤煜上神倒是教了你不少好东西。”
怪了,不过才一席话,小白龙的红潮怎就褪得无有痕迹?
从灯火阑珊处飞回来的目光,乍暖还寒。
“那依你的意思,现下该如何是好?”
依我的意思,自然是……
奸计得逞后的笑总总有点抑制不住,我也不可避免的将嘴巴咧出好大一个口子:“小夭向来是根没主意的羽毛,拿不出什么好计策。不过,苍旻既然问了,小夭也不能不答。小夭是这么想的,今日,要不~咱还是先回天庭寻医圣开一副单子,待苍旻病好以后,再择一个吉日下来培养培养那男欢女爱的情愫。听说,乞巧节就很是不错。”
“嗯,你这主意出得果然不怎样。”小白龙凛冽与我一笑:“倒是,乞巧节这个提议不错。”
我吐了半口气:“苍旻可是允了?”
“允了!”小白龙将我的额头叩了叩:“明日正是你口中的乞巧节,此时回去甚是麻烦,且你素日最怕的便是麻烦,为着你,咱们今夜就在此处住个店省点麻烦吧。”
我傻了傻,内心奔溃尖叫:我喜欢麻烦,就让麻烦好好来麻烦麻烦我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