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刚跨过门槛的时候,三个人四只眼睛齐刷刷的望着他。
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而剩下的两只小眼睛则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那碗粥咿咿呀呀的说着。
看来某人在她的眼中连一碗粥都比不上。
“你怎么跟来了?”
福缘看到霍显扬气急败坏的指责道。
“你不知道如此会加重你的伤势吗?”
可霍显扬却没有理会她,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小婴儿。
才两天不见,她好像大了很多。
印象中那苍白无血色的小脸此时红润润的,也长肉不少,粉嫩嫩的,煞是可爱。
当时因为哭太久而显得红肿的眼眶,此刻也消了下去,露出了大而有神的眼睛。
“幸儿,我是哥哥啊”
他轻声细语的呼唤着,伸手过去想要把她抱起来,却被名称善庆的小师太拦住了。
“阿弥陀佛,小施主身体不便,暂时还是不要抱此婴儿为好”
这时的霍显扬才发觉,自己面前不是只有幸儿和福缘,还有一个过了及笄之年的女子。
她与福缘同样的装扮,也是一身灰青缁衣,带着一顶同色的僧帽。
心想,就应该就是福缘小尼姑口中的善庆师姐了。
“善庆小师太有礼了”
他立即向对方作揖,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大礼。
要是没猜错,眼前这两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感谢两位的救命之恩,显扬没齿难忘”
“小施主客气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尼也不过了尽了自己出家人的本分罢了”
善庆不急不徐的回答,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着幸儿。
一刻钟后,碗里的糜粥已全数进了幸儿的肚子。
这其间,霍显扬就一直静静的看着,就连福缘叫他回房休息也恍若耳闻。
把对方气得一怒而去,并扬言以后不再管他。
不过,就那么一会,她又急冲冲的返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刚才被霍显扬挥落的那一套缁衣。
“赶快进去把它换上,就这样衣裳不整的出来,也不怕丢人现眼”
福缘用力的把衣服丢到霍显扬的身上,可听到他闷哼一声又忍不住询问自己是不是太大力把他弄疼了。
也就是此时,霍显扬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全身包裹着绑带,而外头竟然只是稍微套了一件里衣就出来了。
小小的俊脸刹那间羞得通红,只要一想到自己以这副模样呆在这里站了许久,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似是看出了霍显扬的窘迫,善庆缓缓的说了一句“无妨,出家人四海皆空,小施主年纪尚小,倒也无需太过于计较”
不过就这么一句话,却让霍显扬更觉无地自容,他抓紧身上的衣裳,风驰电掣,如一阵风般,直接躲到屏风后就套了上去。
可上身后的他却发觉自己更窘了,这竟是一套缁衣,也就是尼姑服。
撇了撇嘴,对方这是想要自己剃度当小尼姑吗?
不过,就算真的要出家,自己也是和尚吧。
可即使这样,他也不敢甩脾气把它脱下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如今,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就已经不错了,哪还能像以往那般事事都要斤斤计较。
不情不愿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这回的他一现身,立即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哇,你真的是男孩子吗?怎么穿起这衣服来比我还像女孩子呢?”
福缘立马跳到他的身边,上下打量着。
小孩子的心性暴露无遗。
不过也是无可厚非的,从小锦衣玉食的生活,把霍显扬养得白白胖胖的,虽然这几天受了点苦,却不减身上那股与身俱来的贵胄之气。
再加上如今的他还小,正是属于雌雄难辨的年岁,此时穿上尼姑装,再把那一头黑发全部包裹在那一顶小小的帽子中,活生生就是一个俏丽无双的小尼姑。
“嗯,是不错”
善庆也附合道,要不是她早已知晓霍显扬的性别,怕是会误认的。
而幸儿的反应则是最直接的,她伸长双臂,咿咿呀呀的就想要霍显扬抱。
看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连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娃娃也不例外。
自己刚进来的时候,这娃儿连正眼也不曾施舍一个,注意力全在一碗粥上面。
如今,只不过是随意换了一套衣服,竟主动寻求自己的怀抱了。
看来刚才的那副装扮实在是太不忍直视了,连一个不足周岁的婴儿见了都不待见呢。
就在他伸手想要把那个小人儿抱过来的时候,却没想到眼前一阵发黑,后来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等霍显扬缓缓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暗淡下来了。
傍晚的云霞照映进来,满室生辉,让人不由的产生一种暖暖的感觉。
“幸儿……”
看到躺在自己身旁的人儿,霍显扬豁然一笑,真好,有你陪着我。
想起先前的那一个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
人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
也许是自己白日太过于思念王府,才会产生那样的梦境。
可内容却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梦里面的人他全都认识,也无比的熟悉,但为什么当时的他却觉得是那么的陌生呢?
那些表情,那些行为,让他有一种如坠冰窖的寒冷。
不,不是真的。
梦都是反的,再说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不可信。
不能信。
在否定这一切的同时,他又不由自主的质疑。
那自己是如何到那一座小荒院的?
他再一次回忆起那个梦来。
当时的霍显扬与其弟霍显明正于湖边玩耍,可正当他背对着霍显明的时候,身后的人却用力的推了他一下。
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被推之人没落入湖中,推人之人反倒因为脚滑收不住而滑落。
还不慎把脚撞到了湖边的尖锐石头上,经过一番医治,虽不至于瘫痪,却一辈子都得跛脚之名。
真是应了那句害人终害己,多行不义必自毙之句话。
事后,霍显明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了霍显扬的身上,即使他极力否认也无济于事。
只因对方一直都是人人称赞的好孩子,而自己则頑劣不堪。
而那个一直表现得贤良大度的继母也一反常态的想要抹黑自己。
亲爹在两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夹攻中,终于弃自己于不顾。
这场景虽然是梦,却让他有一种无比的真实感。
难道这次掳掠自己到此,想置自己于死地的真是他们??
这念头在霍显扬的心中油然而生。
可瞬间又连连摇头,把这种假设否认掉。
不,不可能。
母亲虽不是自己的生母,却从小抚养自己长大,于自己有着再造之恩,对自己比对其亲生儿子还好;
父王虽严肃,却也不是不辨是非、不明黑白之人;
而弟弟,两人平时间兄友弟恭、你谦我让的,也绝不是会做诬陷这种卑鄙之事的小人。
陷入思绪中的他浑然不觉自己身边那熟睡的人儿早已醒来。
幸儿见霍显扬不理自己,哇哇大哭。
这声音让他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刹那间清醒过来。
“幸儿,你醒了”
霍显扬咧着嘴角,高兴的说道。
此时此刻的他决定把梦中的一切全部都忘掉,既然是虚无飘缈的梦境,又何必把它当真呢。
与其一直纠结于此,不如好好的想想该怎样回到王府。
那人既然能出一次手,见自己活着,必然还会有下一次。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最要紧的就是认清仇人。
不放过一个敌人,却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而当下的他,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眼前的小人儿。
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那就是我现今的责任了。
霍显扬用自己的大手包住幸儿那白嫩的小手,暗自发誓。
或许是因为有人与自己玩耍了,幸儿只是嚎了几句就停住,反而玩起霍显扬的大拇指来。
别看她人小,力气却不小,把霍显扬的手指紧紧的握着后,竟让他一时间抽不出来。
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珠子围绕着他到处乱转,一只手捉着他还不够,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只是这次的目标不是霍显扬的拇指,而是小指头,改握为搓,玩得不亦乐乎。
此时的霍显扬倒也不急着把手指抽出来,好笑的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内心从未有过的幸福与满足。
幸儿的掌心很暖,软软嫩嫩的,摸起来就像棉花糖似的,很舒服。
他们两人,一个躺着,一个斜靠在床头,你看着我,我望着你,让人有一种岁月静好,温馨安宁的感觉。
“幸儿……”
霍显扬小声的呢喃着。
像是听懂他的叫唤,幸儿轻扯了一下嘴角。
就这么一下,却让霍显扬的心情瞬间飞了起来。
府中的庶妹也与她差不多年纪,但当时的自己大多数也只是观看一下,别说抱,就连碰一下的心都没有。
他想,或许,那时的自己也不是真心想要与之亲近,只是禀着一种叛逆的心理。
别人越不让做,越制止的事情,就越要做,想方设法的也要去做,甚至不惜任何代价。
可眼前的这个小人儿不同,她纯美得让他有一种如获珍宝之感,让他有一种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怜惜感,恨不得把自己能得到的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就只为博美人一笑。
他想,原来这就是做哥哥的感觉,可惜,府中的那两个弟妹都不曾让他生出这种感觉。
他们或许会让自己心疼,可那种疼爱却不足以让他付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