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我盯着底下这座灰白色的城市,一时间,心里对它感到很熟悉,又感到很陌生。
她说,这是我们的家。
可在我的印象里,好像从来没有这个“家”的痕迹。即便我费尽全力地去回忆,也找不到一丁点儿有关于它的信息。我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因为我失忆了,还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那些记忆。
她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在这座城市上空转了一圈,同时还向我介绍,那一座建筑是学校,那一座建筑是医院,那一座建筑是住宅……
相较之下,她要比我对这里熟悉得多了。
紧接着,她又拉着我转而向地面飞去,我们缓缓降落,落在一条小巷子里。这条小巷十分狭窄,且光线严重不足,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我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这条小巷有什么特别之处。
然而,她却好像对这条小巷很有感情。一落地,她便松开了手,望着巷子的尽头,浅浅的笑着,双眸中突然有了些许忧伤的情绪。
我不禁好奇,淡淡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她仿佛没有听见我的问题,仍旧黯然神伤地望着远处。忽然,她抬起脚,正要向前走去时,我一把抓起了她的手,重复道。
“我说,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她愣了一愣,慢慢地回过头来,眼神无比可怜地直视着我的眼睛。她的目光就如同一支利箭,我毫无防备地被它穿过心脏,顿时之间,我松开了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苦笑了一声,慢眨着眼睛,回道:“因为,你就是在这里,把我搞丢的呀!”
我心里一惊,匪夷所思地道:“什么?!我……我把你搞丢了?”
“嗯!就是在这里。”说着,她点了点头。
“慢着,先让我捋一捋,我什么时候把你搞丢了?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面色如灰地回道,同时哀伤地叹了口气,垂下了头盯着双脚。
她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事情?是不是经历了一些我想不起来的事情?到底曾经的我怎么了?
见她这副神情,我不禁有些心疼,一步走到她身边,握紧了她的手。在我不安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抓紧我的。
“琼。”我轻唤一声。
她慌张地抬起头,勉笑了一下,问道:“嗯?怎么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诧异地望着我,轻声道:“我当然能告诉你呀,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你必须自己想起来。因为如果我告诉了你的话,那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意义?有什么意义可言?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所以,我才要问你呀!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呢!”我一时心急,甩开了她的手。
为什么她明明都知道,却偏偏不告诉我,难道她就看不出来,我已经受够了够迷茫与无助了吗?!
她揉着自己的手,失落地道:“你知道的呀……”
“我知道什么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很迷茫!也很慌张!这一天天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我好累!真是受够了!!”
一时间,窄巷子里回响着我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我不是故意这样的,而是我真的被那些无形的疑惑弄得身心疲累了。受了一点刺激,那积压在心头的苦楚便瞬间倾泻而出了。
她惊恐万分地望着我,不再敢说一句话。静,此刻的安静让人觉得异常寒冷。
我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没收住自己的情绪。”
“没……没关系,都是自己人。”
说罢,她小心地靠到我身边,一脸担忧地盯着我,一手轻抚着我的后背。见我渐渐平和下来了,她才开口轻声细语地道。
“其实你是知道的。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你早就知道了。”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思索着她说得话。
目的?我有什么目的?
我是来帮助芙蕖?找到勤奋?打败懒惰?
……
想了许多的理由,但很显然,没有一个是正确的。
就在这时,我的耳边想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找到他。”
我恍然一惊,高声叫道:“找到他!找到那个人!”
她笑了,并兴奋地向我点了头,“嗯!就是这个!”
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我也意识高兴地跳了起来,但是下一刻,我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可是,他是谁呢?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快,告诉我,他是谁?”
她一手指着天,一手背在身后,悄然答道:“我不是告诉你了,我不能说嘛。毕竟,天机不可泄露也!”
我无奈地叹息一声,心里早就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那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她意味深长地向我眨了眨眼,笑着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很快?又没有明确的答复呀!”
我算是明白了,不管我问什么问题,她都不会告诉我的。面对着这些解不开的问题,我突然体会到了生无可恋的感受了。
这时,她抬起了左手,瞧了一眼手腕,然后好似受到惊吓一般捂住了嘴。我疑惑地看去,发现她手腕上并没有戴着手表,可她却惊呼一句。
“时间快到了!你该走了!”
“走了?这么快就要走?我连现在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呀!”
“你会弄明白的,我相信你可以。”
我才不愿意这么快离开,虽然我知道她的嘴很严,但我有信心,只要再花点功夫,我就能把它撬开,然后让她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你必须走了,还有人等着你醒来呢!”
“什……什么人?!”
我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身上突然被缠上了一块巨石,它猛然将我拉向地面。就在我倒地的一刹那,所有的阳光瞬间消失,身旁的建筑也只剩下一片乌黑。
“原来是这条巷子呀!”
躺在地上,我才认出来,这不就是那个人拉着我跑过的巷子吗?而我如今躺着的位置,不就是我中弹倒下的位置吗?
是了,没错,就是这条巷子。
“你可算想起来了。”她欣慰地道。
我怔了一下,心急地问道:“等等!你什么意思?!”
然而,我的身体已陷入了地面,并飞速地往下坠落。眨眼间,我便穿过了那环形岛,穿过了那厚实的棕色云层,穿过了高耸的山。到了最后,我穿过了平静的睡眠,回到了那只有黑暗的地方。
我扑通跪倒在地,歇斯底里地喊着她。可此刻,那泛起波澜的水面已然变回了那坚实的地面,她也没有在出现在倒影里。
目光所及之处,又再一次尽是无际的黑暗。
我无助地瘫倒在地上,与那天倒在巷子里一样。那种藏在记忆深处的痛,一瞬间蔓延至全身,每一处神经都犹如被撕扯着那般疼痛。
“混蛋!给我出来!给我答案!”
我不断地骂着,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忽然,一滴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它灼烧着我的脸,撕碎了我的心。
我是一个很坚强的人,我是这样认为的。但是那个场景,那条巷子,怎么会给我留下这么痛苦的眼泪呢?
我紧握双拳,深吸一口大气,暗暗下定决心:那一天,那一刻,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一定要搞清楚!
“嘟嘟……嘟嘟……”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规律却急促的声音。我匆忙站起身,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可不知怎的,那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的是长久的寂静。
这样的安静,才是最可怕的。
“秋~琼~秋~琼~”忽然,黑暗中又传来一声绵长的呼喊声,是一个女人在身后叫我。
“秋琼!秋琼!”猛地一转身,她绵长的叫声突然着急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点命令式的意味。
“秋琼……秋琼……”再转身,她的语气又变得异常哀伤。
“谁?你到底是谁啊!”我朝着黑暗嘶喊着,但我也心知,那里是没有答案的。
“相信我……相信我……”
她忧伤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一时在我的身前,一时又在我的身后,一时在我脚底下,一时又在我头顶上。
“秋琼,你给我加油!遇到任何事,都不要退缩!我们都会在你身边!”
我心里一惊,她的这番话,怎么和上一回在最后时刻那个女人说的话一模一样?难道,她就是那个女人?
可是,她话都说完了,我的身前却没有出现一扇白色的门。
“我要怎么出去?”我心灰意冷地喊着,一时又坐回地上,双手抱着腿,把头埋在膝盖间。
“现在我还能怎么办呢?我还能靠谁呢?难道要靠我自己吗?”
“我自己!”
要找到一个人,其实不难,茫茫人海,只要你付出足够多的时间和汗水,你总会找到他的。但是,如果你要找的人是你自己,那情况可就复杂的多了。
毕竟,万物皆在变化,而人心就是那变化得最快的。
有时候,人一觉醒来,就已经不认识昨天的自己了;也有时候,人会对明天的自己感到无比的失望;更有时候,人站在镜子前,却怎么也看不懂镜中的自己。
因为,人心变化的太快了,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本心给弄丢了。自那以后,人不过是披着自己皮肤却没有心的人而已。
忽然之间,我全想明白了。她说我搞丢了他,其实她是在告诉我,在过去的某些时日里,我抛弃了自己的本心,抛弃了曾经的自己,抛弃了我该有的样子。
这时,身前的黑暗中生起了一扇白色的门。原来,这就是我千辛万苦想找到的答案,来到这里的目的。
——找回真正的自己。
霎时间,我不禁很好奇,我曾经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呢?她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