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马原开车接柳筱去了公司总部，领着她进了专门为她准备的办公室。柳筱打量了一下，办公室里有花，有绿色植物，有她喜欢的绿萝，布置得很温馨。

马原说：“柳老师，以后这里就是您的专用办公室了。桌上有几份关于公司的文件，您先看着，有事随时打我电话，也可以打助理室的电话，我们都随叫随到。另外，董事长给您请了个驾校教练，您安排下时间，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就叫教练过来教您学车。”

柳筱谢过马原，上前坐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翻开了文件。马原退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大约看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文件，柳筱感觉有点乏了，起身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的窗户边，朝外观望。

从这个角度，柳筱可以一览半个公司的概貌。公司面积确实大，从总部大楼到公司大门，足足有100多米远，中间间隔着宽阔的广场，绿色的草坪，茂盛的树木，宽阔的马路，广场两边还耸立着几座相对略低的大楼，羽翼着总部大楼。整个公司犹如一个相对独立的小王国。柳筱眺望着宽阔的广场，坚定了她的事业心，决心要在长江集团有所作为。

正在沉思间，耳边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拖地声。柳筱侧脸一看，原来是昨天在电梯旁见到的那个清洁工姑娘。

“柳老师好。”清洁工姑娘一边拖地，一边朝柳筱打招呼。柳筱朝她笑笑，打量着她，感觉她的那双眼睛特别的熟悉。

“请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柳筱想弄个明白，于是招呼清洁工姑娘进了办公室。

清洁工姑娘拿着拖把走进办公室，立即拖起了地板。

“快放下，不要拖了。”柳筱轻声阻止了她，指了指办公桌旁的会客椅，“你先坐一会，我们聊两句。”

清洁工姑娘忙将拖把搁在门边，拘束地坐在了会客椅上。柳筱给她倒了杯水，清洁工姑娘忙起身接过，恭敬地说：“谢谢柳老师。”

柳筱靠着办公椅，打量了一会清洁工姑娘，开门见山说：“小妹妹，听口音，你不是越州本地人吧？你的眼睛真灵气，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清洁工姑娘也看了柳筱一眼，说：“柳老师，我是安徽人。我也觉得您很面熟，特像我一个大姐姐。”

“哦？”柳筱很好奇，“是你亲戚吗？”

“她不是我亲戚，但对我比我的亲戚还要好。”清洁工姑娘眼神中饱含着崇敬。“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又出了变故，奶奶没办法，带我来越州要饭。当时有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大哥哥和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大姐姐来帮助过我们，不光给我们买吃的，还给我们留了很多钱，又对我们说了很多鼓励的话。虽然只见过他们一面，但我打心里已把他们认作了我的哥哥和姐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两个好人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仔细地看了会柳筱，说，“柳老师，您和当年那个大姐姐长得好像呢。”

柳筱心有触动，回忆了一下，忽然“呀”了一声，轻声惊呼：“你，你叫小絮，对么？”

清洁工姑娘紧紧盯着柳筱，微颤着说：“大姐姐，真的是你？”

“嗯，是我呢。小絮。”柳筱满脸惊喜，使劲地点了点头。

“大姐姐。真的是你，我好想你啊。”清洁工姑娘两眼噙着泪花。

“来，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柳筱欣喜地离开座位，走到小絮面前。小絮也连忙站了起来。

柳筱轻轻抚摸着小絮的头发，感慨地说：“小絮，都这么大了，应该有十八了吧？”

“是的呢，我今年虚岁刚好十八。大姐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美。”小絮很兴奋，伸手要去拥抱柳筱，忽然发现自己穿着工作服，怕弄脏柳筱的衣服，又将手缩了回去。

柳筱明白小絮的顾虑，微笑着将小絮搂在怀里。小絮也抱住了柳筱。小絮个头大概一米六这个样子，比柳筱矮个五公分左右，身材倒也匀称，两人看上去确实像一对姐妹。

两人松开后，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亲热地聊了很久。小絮告诉柳筱：她姓冯，单名一个絮字，因为小时候长得乖巧，亲戚长辈们都叫她小絮。她说那年她和奶奶得到大哥哥和大姐姐的救助后，吃了几天饱饭，又去配了药，奶奶的身体很快恢复了健康。但没几天，越州市搞市容整治运动，几个城管来到公园，强行拆除了旧雨毡棚，把她们祖孙二人送上火车遣返回原籍了。

回到老家后不久，她爸爸出狱了。这个冲动的男人哭着向老母亲保证今后不再惹事。奶奶让她爸爸去砖厂找了份工作，挣钱送女儿去上学。

本以为奶奶能享几年清福，却不料她因为长年劳累，得了重病，没多久就去世了。奶奶走后，她爸爸因为她妈妈跑了的缘故，脾气越来越不好，下班回家就喝酒，醉了就打骂小絮，骂她和她妈妈都不是好女人。小絮因为得不到关爱，成绩开始下降，初中还没毕业就辍了学。她爸爸也不管她，反而叫她早点出去挣钱。她早就忍受不了她爸爸的火爆脾气，就跟着同村比她大两岁的两个女孩一起跑到越州来打工。

起初她们在一家名叫城市森林的餐厅做服务员。干了一年多，带小絮出来的两个女孩，一个回老家相亲结了婚，一个嫌打工工资低，被一个老板包养了。小絮既不想这么早嫁人也不甘堕落成风尘女子，就继续在餐厅打工。

有一次，小絮不小心把汤汁撒到了顾客的衣服上，被顾客骂了。顾客要求她道歉，她认为对方骂了她，也需要向她道歉。餐厅经理不但没有站在小絮这边，反而把她开除了。

小絮被迫去了劳动力市场，在那里她看到了长江集团总部招聘清洁工的摊位。

她听人说起过长江集团，知道那是家大公司，里面聚集着很多优秀人才，做得比较成功的，既有名牌大学毕业的高学历人士，也有从底层一路跌摸滚爬上来的草根，她很是向往。

就这样，小絮怀着一颗懵懂而又憧憬的心，成了长江集团总部的一名清洁工。她很喜欢长江集团的氛围，不但觉得这里的建筑物气派上档次，而且觉得这里的人远比餐馆的员工要时尚，且素质高。虽然她是扫地做清洁，她也感到开心快乐。

听冯絮讲诉完一切，柳筱心中感慨万千，她问：“小絮，你还愿意学文化和知识么？”

“愿意。”冯絮两眼露出渴望的目光，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可是，我已经没机会再上学了。”

“你不要再做清洁工了。”柳筱很诚恳地说，“到姐姐身边来吧。你可以一边学东西，一边帮姐姐做事。”

冯絮两眼又放出光彩：“姐姐，我还能帮你做事？我行吗？”

柳筱微笑着说：“你那么年轻，又那么机灵，当然行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好了。”

冯絮兴奋地跳了起来：“谢谢姐姐，你要小絮做什么，请尽管吩咐，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现在就可以做。”

“别急，小絮。”柳筱示意冯絮坐下，“姐姐一定会给你好好规划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冯絮突然问：“姐姐，还有那个大哥哥呢？他好吗？我也好想见他。”

柳筱眉头一皱，一下子收起了笑容。

冯絮小心地问：“姐姐，大哥哥他？”

“大哥哥，他很好。”柳筱侧过脸，望着墙出神，好一会儿，她才说，“他后来成了姐姐的男朋友。”

“那你们一定很相爱。你们都是那么好的人。”冯絮开心地说。

“是的，我们的确很相爱，相爱了许多年。”柳筱顿了顿，“不过，他现在有了别的女人，不要姐姐了。”

冯絮有点吃惊：“啊，为什么呢？姐姐你这么漂亮，哥哥怎么还会去找别的女人。”

“或许，或许因为她家境比我好吧。你不知道，姐姐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身边只有妈妈疼姐姐。前几年，妈妈也去世了，就剩下姐姐一个人了。”这一刻，柳筱不自觉地将小絮视作了久别重逢的亲妹妹，对她吐露了一些埋藏已久的心声。

“啊？”冯絮惊呼了一声，她想不到眼前这位高雅美丽又身居高位的大姐姐竟然有与她相仿的悲凉身世，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阵同病相怜的涟漪。

“大哥哥怎么能这样。”冯絮有些气愤，“姐姐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去找他说理，让他回到你的身边。”

柳筱忽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摆摆手：“先不提他了，这事以后再说。小絮，你先去把今天的活干完，我回头给你安排新的工作，安排好了，再通知你。”

“谢谢姐姐，不管你给我安排什么样的工作，我都会好好做的，绝不让你失望。”冯絮千恩万谢地说着，轻轻退了出去。

一个小时候后，柳筱去找了陈仁美，简略说了一下冯絮和自己的关系，表示要将她留在身边做助理。

陈仁美听了，皱着眉头说：“筱筱，这个女孩年龄太小，学历又这么低，留在你身边打扫卫生还可以，要是让她做助理，恐怕不能胜任吧。”

柳筱很有信心：“陈董，她机灵乖巧，更重要得是，我有恩于她，她一定会对我很忠心。我们用人，首先得是自己人。”

陈仁美笑了：“筱筱，你不愧是我的亲生女儿，这套用人方式，居然也遗传了我。好吧，这事你做主吧。我相信你的眼光。”

晚上，柳筱请冯絮吃了顿晚饭，又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指着床头一只拳头大小的兔娃娃说：“可爱么？”

“好可爱哦，你看它冲我笑呢。”冯絮想用手去摸，又缩了回去。

柳筱轻轻拿起兔娃娃，放在了冯絮的手上，说：“那年六一，我去聂园看你和婆婆，给你带了只兔娃娃，那是我过年时给自己买的玩伴，我叫它小兔。一直放在床头。可惜你和婆婆走了，我扑了个空，小兔没能陪你。现在你回到姐姐身边，姐姐还让小兔陪你。”

“姐姐。”冯絮双手捧着小兔，放在胸口，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