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寒风乍起，大家纷纷裹紧冬衣，树上枯叶也哀叹着失去的青葱，洋洋洒洒的落了一地。

善事房，一大清早为圣上传了旨，巳时未过，各家各院便已经发收到了圣旨。

莫承欢晕乎乎的接了圣旨，随意的打赏过善事房的人，手里仅仅握着圣旨，心中腹诽：“他到底在打什么注意。”

于是莫承欢便开始收到了各家的通报和道喜，午时一过莫承欢终于送走最后一个报喜人，坐在屋里整理思路。

“皇上这次是大封啊，”凝香也没缓过神来。

“全都晋升一品……”莫承欢算了一下，东天极这次大封一共封了七位佳丽，其中连从未受过临幸的刘芷芳，也一下子从妙人成为了伴架。

“是不是近来朝堂上又发生了什么事？”莫承欢回想起上一次东天极大封已经是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次之所以又大封，估计是多少又与政治有关。

“我去打听打听，”林育亨首告奋勇的站到莫承欢面前。

“我婵心苑都没人了，你一个堂堂掌事内监，还要亲自去打探这种消息么？”莫承欢看了一眼林育亨，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奴才谨遵主子教诲，”林育亨恍然大悟，是啊，如今自己的主子已是嫔位，以后身份会更加高贵，自己有事莫承欢身边掌事内监，如果所有琐事都由他来一手包办，那他与寻常内监有什么区别，他也该学着管理了。

“主子！皇上来了，”玉柳怯怯生生的走了进来。

“来了？怎么不见通报？”莫承欢很是诧异。

“不用通报，朕又不是不懂路。”玉柳还没来得及回答，东天极便自己走进来替玉柳回答了 。

“参见皇上，”东天极一露面，屋里便齐刷刷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出去准备些茶点，朕要与你们主子单独说说话，”东天极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赶走了奴才们。

待奴才们都出，东天极迫不及待的做到了莫承欢面前，笑脸灿烂得像春日里盛开的花。

“今日遇好事了？”莫承欢不禁好奇，东天极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东天极不回答，默默的牵起莫承欢的手，放到嘴边深情一吻：“再给我一年时间，不会太久了。”

“什么意思？”莫承欢不禁慌了神，她好像已经从东天极的神情中猜到了什么。

“你以为我为何大封？”东天极嘴角隐隐带着笑意，目光中真挚而坚定。

莫承欢面容凝结收回手，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开始害怕东天极的神采飞扬，她曾期盼过，但如今她提前见到了，心中确实没有丝毫喜悦，有的只是惶惶不安和胆战心惊。曾经的她坚定的觉得他们所做的一切为的都是苍雷的盛世太平，最后的结果也定然因此而变得美好，她明明知道为了宏图大业，做出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但如果牺牲的是他们自然是义不容辞，可那些牺牲的人尽是一些无辜之人，这又如何能让她不产生恻隐之心。

东天极的笑脸也随着莫承欢不安的情绪垮了下来，他并没有觉得不悦，莫承欢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是能理解的，所以他的心中更多的是对莫承欢的心疼。

“太快了，你现在这样做会激怒司马聪，怕是要起风了，”莫承欢不敢想，她不敢去猜东天极接下来有计划着要牺牲谁。

“承欢，你别总是为别人着想，我们已经隐忍了十年，我总觉得太久了，你不该等那么久的，你总是想着后宫里这些人，那谁来为战场上的将士们着想？我们多一分算计，战场上就能多活十个人，为了清除障碍，我们不能只看眼前。”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们就跟从，这也是我们的使命，，”莫承欢顿悟，东天极说得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们身上背负的不只是个人的生死，而是整个苍雷的兴亡，如果她总是拘泥于个人的生死，那又将苍雷千千万万备受苦难的百姓们置于何地。

牺牲是在所难免的，那都是为伟大的事业，都是为了苍雷百姓牺牲的，一开始决定加入这场行动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有了这番觉悟，为何兜兜转转中失掉了这份初心。

东天极起身，将端坐着的莫承欢揽入怀中。

楼玉宇被齐语的事情折磨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日起来又想了半日，决定还是再去见莫承欢一面。他要将他心中所想告知莫承欢，虽然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楼玉宇到达婵心苑时，看到了朱 明那几个得力手下围着婵心苑，远远的楼玉宇就停住了脚步，或许是心虚，心里默念着“今天不是好日子”，便折返了回去。

楼玉宇回了院子，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一座便是一下午，綦豫兴许也是习惯了，自顾自的备好饭菜，端到楼玉宇面前。楼玉宇随便吃了几口又放下了碗筷，这个行为反而惹怒了綦豫。

“先生！你在想什么也不能不吃饭啊 ！我辛辛苦苦准备的！你必须要吃！”綦豫愤然的将碗筷又塞回楼玉宇手里。

楼玉宇看来一眼无比认真的綦豫，又拿起碗筷随便吃了几口，最后实在是吃不下了，再次放下碗筷。

綦豫见状，又想开口，却被楼玉宇抢先一步截住了话语：“我是真吃不下了，放心，饿不着我。”

綦豫听了幽怨的看了楼玉宇一眼，起身收拾碗筷，嘴里还一直碎碎念：“一整天也不知道想什么，整日不吃不喝，整宿不眠不休，想什么重要的事情也要吃饭睡觉，不然哪有力气继续想。”

楼玉宇看着满腹牢骚的齐语，眉头上又添上一笔愁绪。

“对了，先生，今天我看到秋亦臣躲在我们院角落，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綦豫也没多在意，就当做一件趣事说给楼玉宇听。

楼玉宇却在这件趣事中听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这秋亦臣当初在护国王府的时候便嚣张跋扈，进了宫以后更是不可一世，庆幸的是像他这种只懂得欺善怕恶，溜须拍马之人，在宫中十分不受太医署待见，否则太医署非得让他搅得乌烟瘴气，再加上不受莫承欢信任，进宫以后总共也没有召过几次，在宫中乃至太医署境遇都不太好。

本以为他已经被挫去了锐气，不敢再造次安心的做好他的太医，没想到在这多事之秋，又听到了有关于他的事情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地盘，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秋亦臣那恶劣的性格，此等小肚鸡肠，同从别人口中学到的话来形容他就是——睚眦必报，这种关键时候出现在他的院子附近，怕是来打探风声的，指不定正憋着什么坏，但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来防范秋亦臣，一想到这里，楼玉宇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楚洛洛让人跟了楼玉宇很长一段时间，特别是经过上次她跟楼玉宇有过一次深入的谈话之后，她越发觉得楼玉宇这个人有趣，总忍不住想要关注他，于是在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也会乔装打扮跟上一跟。

楚洛洛也算是幸运，最近楼玉宇总是不在状态，自己跟了他几次也没有被他发现，又或者说他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多余的心思搭理她。

她越来越享受跟在楼玉宇后面的感觉，这似乎成为了她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最好的消遣。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今天楚洛洛百无聊赖其了一个大早，特意来到太医署外蹲点，她知道，昨天楼玉宇去婵心苑，结果无功而返，今天肯定还会再去，兴许是之前楼玉宇对她的纵容降低了她的警惕性，才到太医署的地界，就被楼玉宇发现了。

“我也不知道，直到一切结束之后吧，”被发现以后楚洛洛也没有装傻充愣，而是光明正大的来到楼玉宇面前，与他交谈了起来。

其实说来楚洛洛也不知道对她来说什么是结束，或许是齐语死后，又或许是她死后。

“要是实在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大可大方将我召去，我和你也可以避开纷争，只谈天说地，”楼玉宇颓然一叹，满是无奈的说。

其实楼玉宇的心里也并不讨厌楚洛洛这个人，若不是敌对关系，楚洛洛这样的人应该能跟他们所有人成为至交好友。

楚洛洛的假笑在这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楼玉宇又复一叹道：“或许你也是考虑周全，不与我交友也是好的，以免以后落入两难的境地。”

语毕，楼玉宇转身继续走。

楚洛洛也不出声，一言不发的继续跟在楼玉宇身后走。

良久，楼玉宇又回头，对楚洛洛说到：“我要去旭阳殿，你似乎不太方便。”

“好，”楚洛洛只是短短的应了一声，便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楼玉宇走向旭阳殿，正好遇到办差归来的朱明。

“太医，”朱 明上前躬身给楼玉宇行礼。

“皇上可在？”楼玉宇谦逊的还了一个平等的礼，直接问起东天极。

“在，太医直接进去便看到了，”朱 明见今天东天极心情不错，估计是不会拒绝楼玉宇的到访。

朱明令人帮楼玉宇开门，便带人下去了。

楼玉宇一进门就看到了东天极正端坐在龙案批阅奏折。

“来了？正好我有好消息告诉你，”东天极看到楼玉宇到访，高兴得起身相迎。

“是何好消息？”楼玉宇露出一个无精打采的笑容。

东天极把楼玉宇来到案前，让楼玉宇看他摆在案上的信，楼玉宇首先注意打的是这封信的署名，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护国王——莫仲轩。

楼玉宇没自己看内容，转身回头：“你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猜，能让东天极这般高兴的，只有开端的信号。

“没错，”楼玉宇这般快得出了结论定然是没有仔细看过信上内容，这是让东天极有些惊讶的，但也仅仅是一瞬，他就想明白了，像楼玉宇这般七窍玲珑心的的人，凭现有的条件也并不是那么难猜。

“你能救救齐语么？”哪怕是留她一命也好，他怕莫承欢会受不了失去齐语的打击。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他也总算是想明白了，齐语之所义无反顾的投奔司马仪，一切的源头就是东天极，以东天极的能力，要拉一把齐语也不是做不到。

“齐语……她怎么了？”东天极的表情变得复杂，令人不能分辨他对齐语的态度。

“被你逼疯了。”齐语曾经是爱着东天极的，而如今的齐语却是恨东天极入了骨，证明里面爱而不得的成分很高、

“逼疯她的人是她自己，”东天极一下子冷脸，对齐语他只感到无尽的不屑。

楼玉宇无法去理解东天极对齐语的态度，并不敢随意评说。

“没有一个男人会拒绝一个主动送上门的女人，更何况她主动的想要成为我的工具，”东天极冷笑一声，对齐语对他的付出，表现得极尽冷漠。

“那只是你，”东天极的话令楼玉宇感受到了侮辱。

“如果一个女人主动找上门，每日嘘寒问暖，关怀悲切，你会拒绝？”东天极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不屑掩饰那种丑恶而已。

“为何不拒绝，”从他记事起，这样的女人源源不断，他要是通通接受了，哪有现在的楼玉宇。

“为何要拒绝？在棋盘上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枚棋子也有他的作用，哪怕是当做诱饵的弃子，难道就是因为他的微不足道他就没有上棋盘的资格么？我之所以接受，也不是为我一人，而是为了天下，”东天极胸怀天下，在他的眼中只有有用或没有用，并不会为了所为的道德而放弃任何一枚棋子。

楼玉宇不知作何回答，他也明白帝王的考量同他的考量不一样。但是齐语也没有做错什么，她一开始也只是单纯的想为自己所爱的人付出一切。

“你会因爱生恨杀了自己所爱之人么？”东天极他看到了齐语的偏执，所以他开始疏远齐语，他有意晾着齐语，其实楼玉宇说得没错，是他逼疯了齐语，只是他也说得不全对，逼疯齐语的不仅仅只是他，也有齐语自己的偏执，他不会后悔吧齐语逼上绝路，他唯一后悔的是当初没有及时阻止她和莫承欢的来往。

楼玉宇当然不会，别说杀，他连恨都不会有，也许这就是东天极想表达的意思，一个人若是天生为善，便不会存有恶念，倘若一个人天生怀有恶意，那她就不是单纯的善。

“你是何时发现的？”东天极可谓是日理万机，哪有心思去细细研究这些女人家的心意。

“或许是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有相信她，”东天极眉头动了一下，笑得狡黠。

“东天极，你会遭报应的，”东天极毫无愧疚的利用别人对他的感情，最后报应都会回到他自己身上的。

“嗯，那就报应到我身上吧，”东天极点了点头说道，他也相信报应，他也愿意承受。他也知道对错，他也明白自己的错在何处，但他不得不这么做，所以他得到了好处，自然也甘愿为此承受相应的代价。

东天极的狂妄自大令楼玉宇感到心酸：“你要弃掉齐语，莫承欢知道么？”

“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关心承欢比我关心的还要多？”东天极抬眸，眼神中透着一抹尖锐，直勾勾的看着楼玉宇说道。

“当你关心你的江山比关心莫承欢还要多的时候，”楼玉宇直言不讳，将矛头再次指向东天极。

东天极抿嘴饶有深意的一笑，又说道：“齐语非除不可，留着就是一个祸患，留她不得，至于承欢，就让时间来慰藉吧。”

“那可否留她一命？”楼玉宇用近乎哀求的目光向东天极发出请求。

东天极陷入了沉默，他无法同意楼玉宇的请求，只是他也想到莫承欢，楼玉宇今日特意前来为齐语求情，无非也是想让莫承欢好过些。

“留她一命又有何意义？我既不能留她做后患，亦不能让她有机会反抗，像一个废人一样留着她，那就是监禁，你觉得那样算活着么？换个角度你会想这样活着么？”东天极将齐语看得透彻，他预知了齐语的崩溃，也想到了她的反抗所以他早早的做好了准备，他再明白不过，像齐语这般骄傲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苟且偷生，如果真的如楼玉宇所求，留她一命，却成了一个大难题。其实留她一命又有何难，难的是留她一命后，怎么才能保证她既无能力再反抗又身体健全的活下去。

“我能保证她绝对没有能力再向你复仇，这样你能答应么？”这是楼玉宇唯一能想的办法了，只要动用他在鑫通的权利，保全齐语一命，让她远走高飞也不是件难事。

东天极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送了口：“只要你能劝服她停止她现在的筹划，我便答应你放她出宫。”

“我一定会说服她的，”楼玉宇黯淡的目光骤然亮起一丝希翼。

“记住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如果你没有办法说服她，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还有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告诉承欢，”一旦莫承欢也掺和进来，他便无法理智的去处理这件事。

“我知道，”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的利弊，他才选择直接来到东天极面前与东天极商议，莫承欢知道这件事并不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徒增烦恼，所以她最好还是不知道。

“如果在事情解决之前让承欢知道了这件事，我只能提前抹除齐语了，”东天极的脸色一下阴冷了起来。

楼玉宇点了点头，按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