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三姐姐喜画，到时候可以让她来作画。”文听瑶笑着道，突然她仿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略带疑惑地问：“五姐姐，听闻四姐姐回来了，怎的现在都不见她？”
文渲听过孟姨娘与下面的婢子议论，是晓得些事情的，文听瑶这么一问她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答道：“四姐姐病了。”
话一出口便瞧见文听瑶正笑吟吟地瞧着她，文渲心头一颤，有股不好的预料从心底升起。
方才在堂前王氏已经解释过了，怎的文听瑶还要再问一遍，莫不是……
果然，文听瑶道：“既然四姐姐病了咱们便去瞧瞧她吧，总没有我们来了这儿连一面都不去瞧姐姐的道理啊！”
文听瑶的声音若新雪初融般清脆，恰“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悦耳，其间又带着易让人放下防备的懵懂纯真。
只是这份懵懂纯真让文渲有些头疼。
怕是文听瑶一开始便抱着探探这位新四姑娘的念头了。
“这不好吧，怕是要过了病气给六妹妹七妹妹，七妹妹还是……”文渲试图拦住文听瑶，既然是王氏不愿意让文听瑶见到文听蝉，纵是给文渲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私下带着文听瑶去找文听蝉。
只是，文渲忘了，文听瑶想做的事情，又岂是她想拦便能拦住的。
“你，带我去找四姐姐。”文听瑶直接略过了文渲，玉指遥遥地指了指文渲身后的蔲儿，漫不经心地道。
“婢子，婢子”蔲儿飞速地看了文渲一眼，不敢接话。上次她被文听书教训之后，可是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文渲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这是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不过也难怪，三房就文听瑶这么个嫡女，从小就是被放在心尖尖上宠大的，整个文府三房，她若说了一便无人会去说二。而文渲不过是个仰仗嫡母过日子的庶女，文听瑶瞧不上她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现在政治开明，官家一直鼓励下头的人轻嫡庶，重品行，可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观念岂是一朝一夕便可更改的。瞧瞧如今的名门贵胄，哪家的主母不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出身，身份越是高贵的人家就越是看重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哼，怎么，我都指使不动五姐姐的婢子了吗？”文听瑶冷哼一声，有些不爽地撇了撇嘴，“既然不肯带路那我便自己去寻吧，没记错的话四姐姐是住在梧桐院吧，我记得的。”
说罢文听瑶就欲撇下众人独自离去，文渲见状赶紧拉住她的袖子笑道：“七妹妹误会了，哪里是我不愿带你去，实在是太担心七妹妹的缘故。”若是让她一人去了梧桐院，王氏怕是要怪罪得更厉害。
文渲朝着蔲儿挤了挤眼睛，蔲儿懂得了文渲对她的眼神示意，转身向外跑去。
她去的是文麟院的方向。
“又不是什么大病，风寒而已，何必如此。”
“是是是，那就依七妹妹的，咱们一块儿去看望四姐姐吧。我来给七妹妹带路。”
进了文听蝉的屋子，文听瑶上上下下扫了一圈儿，嘲笑道：“这位四姐姐着实是不太受宠呢！”
文渲表情一滞，没有接文听瑶的话。“四姐姐，四姐姐。”文渲接连着唤了几声不见回应，疑惑道：“四姐姐好似不在这儿诶。咦，这里为何一个伺候的婢子都没有？”
“四姐姐不是病了吗？想来她也不会远走的。”文筱小声地说。
“没错。”文渲点了点头，道：“那她定是在吴姨娘那儿了。”
就在她们三人出去时，恰巧遇上了挑水回来的添香，待问清了缘由后文听瑶突然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倒不是个好糊弄的。”
“瑶姐儿，你是不晓得咱们姑娘，她虽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可性子却和富贵人家里头千金万金养出来似的娇气。”添香嘟着嘴，不自禁地嘀咕道。她对要来到文听蝉身边伺候是万分不情愿的，奈何是主子的命令，她反抗不得。寻常日子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可今日文听蝉却听信了青栀那小贱人的话罚她去挑水，这让添香郁郁好久，正巧此刻遇上了文听瑶等人，她定是要借机抹黑一番。
“照理说四姑娘得了这么大的富贵，应该感恩戴德，循规蹈矩，小心做人才是，可她却仗着主子的名号大肆打骂下人，瑶姐儿渲姐儿筱姐儿，你们说说这是不是……”
“四姐姐确是有些过了，回头我去告诉夫人，让她好好说说四姐姐。”文渲拧着眉微微点头，道。
文听瑶却是冷冷地看了添香一眼，道：“四姐姐本就是官家姑娘，娇些是应当的。”
“瑶姐儿，您是不知她原先只是……”
“请尊称我为七姑娘，瑶姐儿是亲近之人才唤的，你不过一个下贱的婢子而已。”文听瑶冷哼了一声，瞟了添香一眼，道：“你还有力气在这里说主子的闲事，想必是四姐姐心软罚你少了，这样吧，由我做主在你原先罚的数量上再翻一倍。”
再翻一倍，那便是四十桶水，添香木木地站在那里，由着脸上由白变黑再变白。她是个一等婢子，已经许久未做粗活了，皮肉细嫩得很，这二十桶水就已经让添香哭爹喊娘了，四十桶……
文渲见此讪讪地闭嘴，早知道她就不去附和添香了，现在这样倒是让旁人觉得她不友爱姐妹，与婢子沆瀣一气，自我轻贱。
瞧着文听瑶远去的背影，添香恨恨地握拳将指尖嵌进肉里，忽然又吃痛地松开。终有一日，我会再爬上去的。
而这边，文听蝉正带着青栀樱桃两人往吴氏房里去。
吴氏今日穿了条浅蓝色的棉袍，她骨架纤细，身子上没多少肉，棉袍着在她身上倒也瞧不出臃肿的味道。为着添些喜气，吴氏戴的围脖，手上的暖炉乃至压裙的坠子都是红色的，就连发髻上也难得的饰了支赤金累丝红宝石芍药花步摇。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吴氏才会着这些艳丽的颜色吧，平日里可是尽挑些浅色衣饰穿戴的。
文听蝉进来时她正拿着本《女诫》翻看。吴氏从小就是个婢子，当初只随着王氏识了几个字，并未受过正经师傅的教导，她喜爱看书可看来看去也不过是女儿家的那几本书罢了。
先前文颂心血来潮倒是提出过要给她请个女师傅的，可吴氏念着这不合规矩便婉拒了。
“当初老爷说要给姨娘寻女师傅时，你若是干脆些应下了，就无须在这儿苦苦看盲文了。”吴氏的贴身婢子云儿道，她真是有些看不懂自家姨娘。明明是这么个不喜争抢的性子，当初却非得求了夫人让她来做府里的姨娘。
吴氏低垂着睑子，未去瞧云儿。“老爷公务繁忙，怎好让他在这种小事上费心？”
“姨娘，您啊就是性子太好，其实婢子觉着吧，您啊就该向那一位学些手段来！”云儿是吴氏的心腹，说话自然是少些顾及，她醋意浓浓地说：“呵，现如今她又怀上了，以后的日子想来是不用愁了的，真是……”
“云儿。”吴氏重重地唤了声，沉声道：“人家过人家的，咱们自个儿过自个儿的，哪里生出的这许多闲言碎语？日后这种话莫要再说了，免得被旁人听去了多生事端。”
“是。”云儿低头应道，有些委屈。吴氏还想对她说些什么，却见着文听蝉进来了。
吴氏脸上泛起笑意，道：“四姑娘来了。”
“吴姨娘好。”照理说文听蝉作为文家的姑娘，是府里的正经主子，是不用给吴氏问好的，但文听蝉还是作了礼。
吴氏赶忙过来托住她的身子，“姐儿客气了。快，过来坐，云儿，快上茶。”
文听蝉顾了一下四周，讶异道：“咦，怎就云儿一人？”
“今儿三房老爷要来，妾身瞧着府里人手不够，便将院里所有的下人都派出去帮忙了，就留了云儿一个。”
“这样啊。”文听蝉应了一声，突然又想起了她屋里也有好几个婢子，回头对着樱桃道：“那你回去叫上添香芭蕉也出去帮忙吧，我身边有个青栀就够了。”
“不用不用。”吴氏拉过文听蝉的手，温言道：“哪有把姑娘身边的婢子拉出去帮忙的道理，婢妾瞧着府里的人够了。四姑娘，来喝茶罢。”
吴氏笑吟吟地带着文听蝉坐到红漆雕花的小几上。小几上放着几碟樱桃酥，黄仁馅饼，枣泥糕，吴氏把樱桃酥往文听蝉那里推了推。
“这是樱桃酥，不是应时的东西，平日难得很，是大厨房为着容哥儿送来的，四姑娘先尝尝鲜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