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府里头,哥儿姐儿的待遇自然是不同的。文容作为一个庶子,可享受与几个嫡姐一样的待遇。但凡府里有了好东西,大都是先送文麟院,再往晗椿院,四书院,梧桐院送,还有剩下的才轮到几个庶女姨娘分了。
冬日里樱桃本就少有,更别说是将樱桃制成酥饼了,一盘樱桃酥昂贵得很,文听蝉也就在容哥儿处能尝尝鲜了。
“好。”文听蝉甜甜地笑笑,拈起一小块樱桃酥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笑道:“还是热的呢,真好吃!我还没有在冬日里头吃过樱桃呢!”
“四姑娘喜欢便多吃些,容哥儿不爱吃甜食,不必给他留许多。”
“吴姨娘,为何这个时候还会有樱桃呢?”文听蝉往嘴里塞了一口,心想:若是母亲在便好了,她一定会喜欢的。来文府才短短几日,文听蝉便吃到了许多之前从未吃过甚至从未见过的玩意儿。
“将夏日里的樱桃放到装了冰的地窖里,密封好,这样子樱桃便不易腐烂,到了冬日再拿出来依旧可以食用。”突然,一个清脆如黄莺般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文听蝉向外看去,一个明晃晃的身影进入她的视线。文听蝉愣了一下,她并不认识这个人,不过随在她后边儿的那个人她是晓得的,是五姑娘文渲。
“几位姑娘来了。”吴氏起身对她们温和地笑道,似乎一点儿都不讶异她们会寻过来。
“七妹妹想来瞧瞧四姐姐,去了四姐姐的屋子没瞧见便想着是来吴姨娘这儿了。”说话的是后头的文渲。
都是文家的姑娘吗?二房就那么几个,自己都已经见识过了,大伯家的那位姐姐在京都,那么面前的几位想必是三叔家了。文听蝉这样想着,眼睛看着文渲,想让她为自己介绍一下。
文渲读懂了文听蝉的意思,朝她弯了弯眼睛,开始挨个介绍:“四姐姐,这是三叔家的七妹妹文听瑶和六妹妹文筱。”
文筱比文听瑶年长,照理在介绍时应该先说文筱,可文渲却是把文听瑶的名字放在了前头。这也算是小姑娘之间的一种变相讨好。
“六妹妹,七妹妹。”文听蝉朝她们轻轻额首。
“两位妹妹,这便是你们心心念念的四姐姐文听蝉了。”文渲那弯弯的眼儿表露出无穷无尽的笑意,看似没心没肺。
“听蝉?名字可真俗气!”文听瑶听了轻轻嘀咕了一声。
文听蝉站得离她不远,这话她自然是听到了,顿时怒气上涌。“蝉”这个字可是母亲给她取的,她怎能如此贬低母亲给她取的名字!
文听蝉忍不住质问:“餐风饮露,品性高洁,蝉的寓意极好,哪里俗气了?!”
“四姐姐可读过庄老先生的《逍遥游》?蟪蛄不知春秋……”文听瑶轻轻哼了一声,樱桃小嘴一张一合,自顾自地念了几句《逍遥游》。她停下来看着文听蝉,那微扬的嘴角略带戏谑。
文听蝉自然是未曾读过的,清秋哪里有这个能耐教她读书,而来到文府之后她忙着学礼仪,也没有时间学这些。就连自己的名字也是文容得了空教她的,好在她心思聪颖,一学就会。
文听蝉皱着眉头,不知如何应答。
文渲赞叹道:“七妹妹的学问是越发好了。”她的赞叹里装着恭维,装着艳羡,还藏着一点点的嫉妒。
《逍遥游》一书她曾在文颂的书房里瞧见过,文颂见她感兴趣也让她翻阅过,只是文渲未经过专门的学习,这书纵使给她看了她也不识得几个字。不料文听瑶轻而易举的便能背出文章中的语段来,可见的她已经彻彻底底地把这本书“吃”下了。
“我可是文府嫡女,未来定是要嫁入显贵人家的,现在不多读些书,日后万一遭人笑话怎么办?”文听瑶掩唇而笑,颇有些骄傲,星海般的瞳眸向外溢溅着流光。
嫡女!
文渲的脸色顿时暗了下去。
是的,文听瑶是嫡女,纵使她只是个商贾人家的女儿,在旁人眼里的地位也比自己高了不止一星半点。文赞有万贯家财,文颂能这么快地升官少不了文赞的财力支持,如此,以后在文听瑶的婚事上,文颂也一定会竭力替她寻个好郎君。
更何况朝廷为了充盈国库,还设了捐官制度,只要文赞有足够的银两加一定的人脉,要捐个官来当当并非难事。到时候,上门来向文听瑶求亲的媒人只怕是要踏破了三房的门槛!
想到这里,文渲心底泛起一阵一阵的酸意。任凭自己如何努力,她的出身就摆在那里,从始至终都只会是个被嫡女掩盖锋芒的庶女而已。
躲在一旁的文筱在偷偷观察几人的神情,她格外注意了一下文渲,同是庶女,自然是能体会到对方的无奈。
文听蝉咬了咬唇,道:“七妹妹,我现在是没读过什么书,不过日后我会努力读书写字。‘蝉’这个字儿是母亲给我取的,请七妹妹莫拿这个字儿玩笑。”文听蝉道,她的眼底蹦出亮光。
文听瑶细细打量着这位四姐姐,嫣然一笑。“四姐姐,方才瑶儿口出无状,并不是成心的,在这里给四姐姐赔罪了,还望四姐姐莫怪。”
剧情反转,文渲本以为她俩会大吵一架的,没想到文听瑶居然会认错赔罪,文渲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文听瑶最是古灵精怪,做事毫无章法,她该料到会这样的。
“无妨,七妹妹以后注意着点就好。”
文听瑶轻应了,随即她的两靥旋出梨涡,徐徐地向四周漾开笑来。“听闻二伯这儿的冷梅开得正好,我们一块儿去赏花吧。”她全然未把方才的不愉放在心上。
文听瑶笑吟吟地看着文听蝉,略带玩笑地道:“听说四姐姐不能见人,还以为生了什么大病呢,看着四姐姐气色还好想必没什么事,一直窝在屋子里可不好,一起出去散散心吧。”
“这……”文听瑶的这番话让文听蝉无法拒绝,可王氏是吩咐过让她待在屋子里的。
“若是真有什么病,姐妹在一起玩乐笑笑,指不定病就快快地好了呢!”文听瑶盛情相邀,看着文听蝉仍旧犹豫不决,她拉下脸,放重了语气:“莫不是四姐姐还在生我的气或是瞧不上我,不屑跟我玩乐吗?”
“不不不,怎么会。”文听蝉拧着眉头,进退两难,早知如此她便在屋里装病好了。“我只是,只是……”
“四姑娘,既然七姑娘这么热情,那你便去吧,只是小心着身子,万万别受了寒气。夫人那里,婢妾会去说的。”在旁久久沉默的吴氏道。
听了吴氏最后一句话,文听蝉才放下心来,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好。”
四人并肩向外走去,她们年纪相仿,最大的文听蝉与最小的文听瑶只差了两岁,文渲又只比文筱大上一岁,可想而知等她们大了之后也是搁一块儿出嫁的。
现在看着没什么,等到日后出嫁时,把各自的嫁妆门第与她人比上一比,才真正能显出好歹来。
几人在园子里玩乐时,这头的王氏已通过蔻儿知道了文听瑶去寻文听蝉的事儿。随即又一个婢子来报,说文听蝉已经与几个姐妹一同去园子里游玩了。王氏听了倒是没显现出什么异样,她抚了抚发鬓,笑道:“蝉姐儿怎的如此淘气,此时的她竟被瑶姐儿邀出去耍了!”
“这可就是二嫂嫂误会蝉姐儿了,我想啊蝉姐儿定是被瑶姐儿硬拉出去的,她那个性子二嫂嫂也是清楚的。”于氏那尖利的笑声开始在屋子里东窜西窜,文听书最烦这种笑声,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因着于氏是长辈,她才堪堪忍了下来。
“我家蝉姐儿皮起来就跟只猴儿似的。”
“七妹妹天性纯良可爱,招人喜欢。”文听晗撇了文听书一眼,对着于氏笑道。
“是啊,我也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愿她一辈子都这么无忧无虑便好了。”于氏突然敛了笑,轻轻叹了口气。想到文听瑶以后的婚事,一缕忧色爬上眉间。“可惜她终究是要出嫁的,为人母的不可能护住她一辈子。”
等她到了婆家,为人媳的苦楚才刚刚开始。正所谓“千年媳妇熬成婆”,姑娘嫁到婆家之后多多少少都会受些苦楚,做姑娘时被母亲当做心肝儿疼的,出去了不照样得瞧着脸色过日子。
现在文家的老夫人虽然不在南城,不需要于氏时时伺候,可刚进门的时候她也是在老夫人手底下站过几日规矩的。那时候有了眼泪委屈诉不得旁人,都只能自个儿往肚子里咽……
“七妹妹还小,三叔母可还有的是时间好好挑挑,为七妹妹寻个顶好的婚事。”文听晗道。
“你这孩子,自己还是个未嫁的姑娘呢,怎的开始操心妹妹们的婚事了,真不害臊!”王氏指了指文听晗,笑骂道。
“还是晗姐儿有福气,我听闻叶家可是个大族,世代簪缨。”于氏有些眼红,想着怎么就不能再缓几年,等瑶姐儿大了把这等好事留给瑶姐儿。“记得那叶家深哥儿下头还有个嫡亲妹妹,前些日子我一手帕交提了这位叶姑娘,我想着呀她是把注意打到那位叶家姑娘头上了。只恨啊我不曾生个哥儿,不然相看姑娘这种事儿哪里用得着替外人操心。”
不知是于氏心直口快呢还是她脑子蠢笨,这样的话竟也直白地说出来了。没法子去相看姑娘?三房的二哥儿三哥儿她都是瞧不见的?
听了于氏的话文听书最先不乐意了,“叶家妹妹年纪尚小,与二哥哥不登对,与三哥哥倒是配的,若三叔母喜爱得紧,尽力撮合她与三哥哥也是成的。”
“书姐儿!”王氏用眼神示意她别乱说话,“自个儿的亲事还没着落,怎的要你去关心几个哥哥的?”
于氏冷哼着抿了一口茶水,直起身子,对着文听书说教道:“书姐儿啊,你是还小,很多事情都不大懂,作亲这种事不是两人年纪相仿便可成的,这还得看家世,门第,相貌,才学。说句不中听的,砚哥儿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庶出哥儿,哪里就配得上叶家那位尊贵姑娘呢?”
你若生了个嫡少爷,难道就一定能被叶家看上了吗?三哥哥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乃是人中龙凤,现在你说的这些话终有一日是要后悔的。文听书在心中冷笑,越发瞧不上这位三叔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