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口，谨儿端了一碗药走了进来，说道：“晰夫人，您该喝药了！”

晰夫人接过药碗，喝了半碗。想是那药太苦了，一时喝不下去，她便将剩下半碗捧在了手中。一时间，那浓浓的药味溢满整个屋子。

“您的身子……怎么样了？”我问道，“这药……也吃了许久了吧？”

“这月信期倒是正常，只是一来便来了半月之久！每天淋淋漓漓，总不见走……”

正说话间，门口突然冲进一个人来，吓得我和晰夫人好一大跳！来人风尘扑扑，一身戎装，竟是一名鹿鸣关的士兵！他冲到我们面前，想是已力竭，一下子跪了下来。他满面愁容，又急又慌，冲口喊道：“晰夫人！将军他……将军他失踪了！”

“什么？！”一言既出，吓得屋中人人皆倒抽一口冷气！

“这……这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我强自镇定，不由自主地起身。

“昨日……将军送那淮桑回塔库大营，本欲调派一队人马跟随的！可淮桑说，自古两国交战，双方往来，使者不过数人，带一队人马过去倒像是要去打仗似的！将军听后亦觉有理，这才决定只挑几人跟随！其间，队伍里有三人自告奋勇，愿与将军同往！将军又随手指出两人来，一共五人陪同将军一起送淮桑回去！将军他们既出了鹿鸣关，赵将军就登上瞭望塔去观望。一路行去都还顺利，可谁知一进入塔库大军势力范围之内，那随行五人中竟有三人突然偷袭将军！紧接着，塔库军队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把他们团团围住！将军落马之后便不见踪影！赵将军见情况不妙，便带着我军冲出关去！可那塔库大军似是有所准备，临危不乱地应战！赵将军从昨日黄昏出关，到现下都还未回来！李守备见事不好，赶紧派小人回来向晰夫人报信……”

“咣当——”一声，晰夫人手中的药碗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怎会如此？”她面色苍白，混身打颤。

我心头亦是升起阵阵寒意，身上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快！我这就去鹿鸣关……”晰夫人说着，便从榻上下来。

我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颤声道：“奴……奴同您一起去！”

晰夫人看看我，点了点头。

我们急急向府门走去，迎头碰上了满面焦虑的苜郡主，拉着鸾夫人，后面跟着邹管家，急急向我们走来。

“晰夫人！听邹管家说，老爷不见了，是不是？”苜郡主一见我们，便问道。

“夫人，您先别慌！奴同藜夫人这就去鹿鸣关看个究竟！”晰夫人说完，便带着我匆匆离去。

当我们赶到鹿鸣关的时候已近黄昏，前方战事已熄，塔库大军手握盾牌，组成厚厚的人墙，牢牢地守护在自己的范围内。我军皆已退回鹿鸣关内，死伤无数！

赵越也已退回至关内，只是他身负重伤，是被人抬进了中军大帐的！

“晰夫人……”一见我们，他便急道，“末将无用，救不了将军……”他面白如纸，唇无血色，说话之音也虚若无力。

“赵将军，前方究竟怎样了？”尽管心知他需要休息，可事关长夜生死，晰夫人不得不开口问道。

“他们……他们是经过周密计划的……每一步都考虑周全！……将军被那三个细作击落马后，塔库大军便围了上去！待我领兵赶到，与他们交战之时，第二波塔库大军又围了上来！……对于这一战，他们准备充分，我们始终冲不破去救将军！我连将军的一片衣角也未曾得见！实不知将军是生是死，还是落入他们手中！”

“那淮桑呢？”我出言问道。

“塔库大军围住将军他们之后，淮桑便与将军一同不见了踪影！想来此刻，他已被迎回了天沐王子帐中！”

我与晰夫人对看一眼，晰夫人不解道：“细作？我军一向行事严谨，即便有细作混入，也往往能在细作有所行动之前将其抓获，这次怎会让他们得手？难道此前竟一点蛛丝马迹也未察觉么？”

“……以前之所以能将细作抓住，是因为细作混入军营中后，均有所动作！既有所动作，必都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呈鬼祟之态，自然能将其抓住！可这三人，且不说他们是如何混入的，他们混入后与大家同住同吃，一同操练，一丝异样也没有！若不是出了这事，谁曾想到他们会是细作呢！”赵越气急，愤声道。

晰夫人略一思索，道：“如此看来，他们混入实是为了今日的偷袭！只是……他们既无所动作，那是如何与塔库一方联系的呢？若无联系，天沐王子又怎知今日沧桑会回去，且是由将军亲自护送回去的呢？”

忆起此次长夜亲自随行，皆因淮桑要求而起，于是我便说道：“那三人既因今日之事而来，那定是事先便知晓了，今日会有将军同行！若不是这样，又怎知要来此行事？”

晰夫人与赵越一听即懂。

“藜夫人的意思，是淮桑暗中与天沐王子互通讯息？……”赵越问道。

我看向赵越点头道：“只是奴不明白，淮桑日日在将军府中，受重兵看守，是如何在这插翅也难逃的境况中，与天沐王子互通讯息的呢？！”

晰夫人与赵越面面相觑，亦是不解。“这恐怕得问淮桑了……”晰夫人忧心忡忡，面色较之先时更为不好，“只是将军既落入天沐王子之手，不知是生是死了……”晰夫人一句，使得我与赵越心中一紧，如坠冰窟！

此时，大帐门帘一扬，闪进一名士兵，他急急道：“赵将军，塔库撤兵了！”此言一出，惊得我与晰夫人、赵越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听那士兵继续道：“他们只留下了边境守卫，其余大军皆往王城方向撤离！”

晰夫人细一思索，慌了神，急道：“将军定是还活着！若是将军已死在他们刀下，那他们必定会乘胜追击，举兵攻入关内来！可现下他们撤回王城，定是有将军在手，要对将军不利！”

赵越一听，也慌了神，他边挣扎着想要起来，边嚷道：“这帮塔库蛮夷！指不定要如何折磨将军呢！我这就去救将军回来！”奈何他伤势颇重，跟我们说了这些许话已是十分费力。现下不止挣扎不起，还牵扯得伤口又沁出血来！

晰夫人搭在桌角的手紧了紧，她倏地一下从椅上站了起来，道：“还是我去吧！”这一下使得她身子猛烈地摇晃，显些站不稳！衣裙下摆更是突然洇出一摊殷红来！

我本立于她身后侧，见此情景，急忙尖叫一声“晰夫人！”上前一步将她扶住，道：“您的身子……”

晰夫人转过头来看我，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想来她亦知道自己身子不济，伸出手来拍拍我的手，道：“赵将军需留在关内稳定军心！况且他身上有伤，如何奔波得起！而我乃一介女子，偷偷接近过去，即便被他们发现，也不易使他们起疑！况我有武艺在身，若真有事，亦能应对！”

赵越亦看出她身子不适，迟疑道：“可是，你的身子……”

晰夫人摇摇头，道：“不碍事儿的！若你派兵前往，不免又是一场恶战！且塔库虽已撤走了大军，可不知是否又会有什么埋伏设下！不如我先悄悄过去，若能救下将军甚好，若救不出，那便先探探虚实再做打算！”

赵越还在犹豫，我却心生一计，轻轻道：“不如……奴去吧！”此言虽轻，亦惊得晰夫人与赵越同时转头看我。我忆起长夜曾对我说过，若心中有何想法，便要大声说出来。于是，我迎视着晰夫人的眼睛，清晰地说道：“奴亦是女子，奴先时亦习得些武艺在身！晰夫人，让奴去吧！”

晰夫人眉头紧锁，一手抚住小腹，表情痛苦，却仍对我说道：“不可！将军与我都十分重你，怎能让你去冒险！”

我急道：“您不相信奴么？”

晰夫人摇晃两下，似是再也站立不住，一下子又瘫坐到椅上去了。只见她双腿间的裤管处，流下一股红流来。慌得我与赵越急唤军医！军医诊脉过后，说是晰夫人惊急攻心，又加上之前未调养好身子，这才导致月信崩流！可军中多是治外伤的药，并无妇人可用之药，须得将晰夫人送回将军府去。无奈军中良驹虽多，却无马车可用，只得先差人回府去，请大夫和取药材到鹿鸣关来。晰夫人虽坚持要出关去，可终因身体之因，在帐中的榻上沉沉睡去！

我服侍晰夫人吃完药，见她睡后，放心不少。这一折腾，已是半夜！想到越耽搁一刻，长夜的处境就越凶险一分！于是，我便留书一封，交待下去：“赵将军醒来，请务必交给他！”之后，便牵了马，藏了一把匕首在身上，趁着天还未亮，驰出关来！一出关外，前途茫茫，不知此行是否顺利！我心中虽忐忑不安、惊慌焦虑，可若不是我，又当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