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玉六岁那年，家里盖起了新房子，明三暗五，当时当地最好的结构。在很多村民眼里，房子亦是面子的象征。
搬进新房子后，姐俩高兴的呀，一边欢呼，一边在几个房间里来回奔跑。两个人还又蹦又跳的，在地上，在床上。
孩子爱蹦爱跳，磕着碰着也很正常。项玉七岁那年的夏天，和几个小伙伴在拖拉机上玩耍时，一头栽到了地上。她的头摔破了，顿时，鲜血直流。
有的孩子，怕黑、怕鬼、怕虫子、怕狗，她不怎么害怕。她比一般的孩子大胆。即使她大胆，摔成了这样就不害怕了么！
立马，她有点慌了。
她捂着头，边哭边往家跑，身后是一串长长的血迹。项修贤看到后，吓得腿都哆嗦了。李爱云把自行车推出来，让他赶紧骑上，载着娘俩去乡里的医院，他却怎么也做不到了。明明，这自行车他已骑了无数次。最后，还是项玉的叔叔先送她们过去的。
给项玉包扎完了，医生说：“孩子，别再上蹿下跳了啊，先消停一段时间。”
正赶上入学的日子，项玉的伤虽无大碍，两口子还是没让她包着纱布去上学。周围的孩子，大多在七八岁开始读一年级。
刚从拖拉机上摔下来时，项玉吓得嗷嗷大哭，这也是疼的。后来，她甚至得意了一下：“呦，待遇比平时的还好哩！”
待遇一向不错的项玉，享受待遇的同时，也主动放弃过更好的待遇。
项玉读三年级时，在爸妈的督促下，开始学骑自行车了。学骑自行车的场所，有路、有场院。
周围，绝大部分是带横梁的二八自行车，不带横梁的自行车相对不多。也有人称它（不带横梁的）为女士自行车。能拥有女士自行车的，八九不离十是村里待嫁的闺女，对象家里送的呗。有人，送的依然是二八自行车。
项玉家里也没有女士自行车。项修贤说：“要不，爸给你买辆小轮（女士）自行车吧？那个低一点，还没有横梁。”
有人可能说了：“真想给闺女买，还用问啊，直接买了。”
项修贤反正是问了。
“我不用。我堂哥、堂姐他们都是用大轮（二八）自行车学的，我也可以用这种自行车学， ‘起点’显得多高呀。”没想到，人小鬼大的项玉竟是这么说的。
“呦，小姑娘可以啊，人不大，志气不小。”面对这样的情况，有人可能会这么想。
“小姑娘，你是不是傻？有人想用女士自行车学，还未必用得上呢。你爸主动给你提供这种条件，你竟然拒绝了。”有人，或许还会这么说。
“你先让他买了再说。到时候，你想用哪辆用哪辆，轮着用。选择多了，岂不是更好。”
当年的项玉没想这么多。她首先想的是什么，就会说什么。
她说完之后，项修贤骄傲地回了一句：“哎呦，我闺女有志气呀。”
“哎呦，你闺女有志气吧。”项玉也骄傲地说。
项玉会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不是做坏事。别看她年纪不大，在某些方面已经很有自己的主意了。
刚开始，她表现得确实勇敢，真正学起来，就有孬的时候了。摔着后，她也曾耍赖不想学；累了，也想过罢工。
项修贤说：“闺女，别怕。学骑自行车，哪有不挨摔的。”
“知道啦。咱们先歇一会吧？爸，爸爸。”项玉欢快地喊道。
“好吧，那就歇一会儿吧。歇完后，咱接着练。”
“好嘞。”
父女二人坐在场院的一角。初秋的风，刚刚好。
项玉学骑自行车的速度不如做题的速度快。她从夏天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学，直到深秋才彻底学会。
刚学会后，她还不敢独立上路，得让大人在后面帮她扶着后座。她在前面慢慢地骑，爸爸或妈妈在后面跟着她跑。
有一天，项修贤说：“你看你都学会了，你现在骑得也挺稳，爸就放手了啊。”
“别——啊——别。”项玉急忙喊道。她还不敢让他放手。
有时候，她其实也不大胆。
几天后，在这个被项玉的车轱辘压了一圈又一圈的场院里，一家四口都来了。
前两圈，李爱云帮她扶着。李爱云跟着她跑了两圈，就换成项修贤了。
“嗯，有人在身后扶着，就是踏实。”项玉的潜意识仿佛在说。
她骑着骑着，无意间回了一下头，猛然发现：啊，身后竟然没人了。
她的视线又快速地扫了一下后方，身后，不远处的三个人正坐着休息呢。他们看起来悠闲得很。
“啊，怎么会这样。”
立马，项玉有点慌了，她想停下来，一急，曾做过无数次的、从自行车上迈下来的动作，竟然做不来了。
“啊、啊、啊，我下不来了！救命啊，救命啊！”
下不来了，又不能停，否则会摔到地上，这种情况下，她快速地做了个决定，她一边大叫着，一边朝前方飞快地驶去。这也是她迄今为止骑得最快的一次。
她想借助于外力让自行车停下来。可是，她要怎么做呢？前方有一棵树，直接往树上撞？这样的话，还不如往地上摔吧。
不摔是最好的。可是，就像项修贤说的，学骑自行车哪有不挨摔的。
“哎呀。”
砰地一声，她就撞树上了。
撞树这一幕不是真的。撞树只是项玉后来的想象。她忍不住想象了一下，撞到树上会怎样。
“哎呀，一定会很疼、很疼吧。”
当时，前方确实有一颗树，但她盯的不是树，而是旁边的麦秸垛。不过她确实“哎呀”了一声。
等她连人带车地倒在了麦秸垛上，家里的其他三个成员也快赶到了。
他们吓得呀——呵呵，这一幕更不是真的。
真实情况是：他们笑得呀，简直前俯后仰。可能因为，他们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危险性，而且，项玉表现得确实有一点滑稽。
不久之前的某一天，项玉把自己摔着后，李爱云和项阳也笑过。那天，项玉不老实，坐在一条矮凳子上，前后左右地晃，晃着晃着，她就一屁股蹲到了地上。
她本能地“哎呀”了一声，一旁的李爱云和项阳，噗嗤一声就笑了。
今天，她们又笑了。
看到他们笑，项玉嘟着嘴说：“哼，我都要摔傻了，你们还笑！”
“摔疼了吗？”此时，李爱云已止住了笑声。
“有——有一点吧。”项玉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显得无比轻松。
“姐，你还挺聪明啊，知道往麦秸垛上撞。麦秸垛多软啊。”
“不然呢，直接往树上撞啊？”
“哎，闺女啊，你不是会从自行车上下来了嘛，这咋又不会了呢。”项修贤说。
“还不是都赖你了。我还没说呢，谁让你突然放手了。哼。”
“我们也不能一直给你扶着吧。爸觉得，你现在真不用我们扶了，不信你再试试。”
“我不试。”言外之意，你还得给我扶着。
挨摔了，罢工不想骑了，即使有人扶着，这不是项玉当时的真正做法。
自行车，项玉接着骑；后座，两口子接着扶。项修贤扶着扶着，又说了一句：“闺女，我撒手了啊。”
“别啊。你说了你会给我扶着。你得给我扶着。”项玉扭头说了一句。
身后有人扶着，她更敢往后扭头了。
“你再试试嘛，再试试。”此时的项修贤稍微有一点喘气了。总这样跑，他也累啊。
项玉倒是有自行车替她跑。
“那——那好吧。”项玉说。
她想：豁出去了。
“但你不要离我太远啊。”她又赶紧补了一句。
“好的。我撒手了啊。”
“撒手吧。”
此时的项玉，突然又像个昂扬的斗士，傲立于天地间，觉得天地都得是自己的，想怎么掌控就能怎么掌控，何况这么一台“小小”的二八自行车哩。
自行车是她能掌控的，至于能不能掌握好，接下来，那就不好说喽。
她想停下来，本以为，这次肯定能从自行车上下来了，毕竟，这个动作其实练习过无数次，哪知，她高估了自己。
“啊、啊、啊，我又下不来了！快救我啊！”她一边大叫着，一边又往同一个麦秸垛撞去。
同一个麦秸垛，几天后，她又撞了一次。她就觉得该往那个地方撞。
她还真是，有些题只做一遍就能记住了，自行车该往哪撞也记住了。
此时，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调侃道：“再这么撞下去，被撞傻的哪是你，得是麦秸垛吧。”
还别说，项阳就这么说过，是后来说的。
项玉初二那年，有一次，姐俩无意间聊起往事，项阳就调侃了一句：“姐啊，你说，当时场院里可不止一个麦秸垛，你怎么总往一个跺上撞呢。说你死心眼，你承认不？”
“谁让它看起来最软最大呢。”
“哎，其他的也是软的好不好。我当时都怕你再撞下去，迟早有一天把它撞塌，或者撞傻，傻到连自己（麦秸垛）是啥都不知道了。”
此处，项阳用了拟人和夸张两种手法。呈半圆形的麦秸垛，别说是骑着自行车了，她就是开着拖拉机也很难撞塌呀，只能是拖拉机止步于此。
“哎，要傻也是我傻好不好，我头那么小，它块头那么多。”项玉说。
“你小学时不是说过嘛，你有铁头功。”项阳说。
看完电视，披着斗篷扮大侠，说自己有铁头功，低着头就往对方怀里抵，这样的事儿，她们也做过。
“我不仅会铁头功，我还能钻地呢。马上就要摔倒之际，嗖地一下就钻到地里去了。”项玉说。
“哈哈，你现在给我钻一个试试。”
“你说让我钻我就钻啊，真功夫哪能轻易地外露。”
“哼，我看你是没得露吧。”
项阳撇了撇嘴，给了姐姐一个不屑的眼神。
项玉也撇了撇嘴，回了妹妹一个不屑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