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运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项玉正式开跑前，马文文还说了这么一句：“跑的时候，你就想象一下前面有一只烧鸡，你得使劲跑才能够得到。”

“啊，烧鸡，跑得快了有烧鸡，这个好哎。”项玉兴奋地说。

此时，她的脑海里真出现了一只烧鸡的形象。香得很嘞。

当年，烧鸡在马集镇可是个好东西，它也是八月十五（俗称八月节）男方去女方（对象）家里送礼时的必备品之一。

好东西不便宜，可不是天天都能吃到呦。

“我觉得吧，想象着后来有一只恶狼，跑得会更快。哈哈。”另一个女生说。

“啊，它要吃我啦，我要赶紧跑啊。” 项玉说。

项玉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想象着——烧鸡。

“总之你就记住一句话吧，跑得快了有烧鸡，跑得慢了被狼追。”

“好的，等我去追烧鸡。”

此时，烧鸡的形象依然停留在项玉的脑海里。香得很嘞。

运动会正式开始。同一个项目，不分年级，不分是不是体育生，只区分性别。男子组1500米开始，项玉没办法近距离地为林晓峰加油。她在场外的候场区。比赛结束，当广播里传来林晓峰的名字，她别提多高兴了。

“他是第二名，他竟然是第二名。”这是项玉的第一反应。

“他要是第一名，那就更好了。”这是她的第二反应。

“按说，第二名也挺好了，咱得知足。”接下来，项玉又劝了自己一句。

林晓峰的成绩带给了项玉更大的动力，她也想拿到名次，她也想让广播里播放她的名字。她雄心勃勃地站在起跑线上，还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只驰骋在茫茫大草原的猎豹。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一旦跑了起来，就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了。

林晓峰告诉过她，前半程尽量匀速跑，还要保留点力气到最后，从而为冲刺做准备，可是，当项玉看到一个又一个人超越了她，她就有点不淡定了。她就想跑在最前面，她也不想保留什么力气。

林晓峰跑过来为她加油。他刚跑完，想必还累着呢，却顾不上休息。

他每喊一声，项玉的速度就想加快一次。她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无论是快还是慢，她都跑不到最前面。

最后一圈，有人开始冲刺。项玉又被人赶超了，却没力气追了，只好绝望地盯着她们的背影。

最后半圈，林晓峰喊着让她冲刺。她觉得，自己能坚持跑到终点就不错了。她很累，最后的每一步仿佛都变成了一种煎熬。

她没有按着林晓峰说的，她提前把力气熬尽了。在她眼里，这简直比学习难多了。这赛道也不是她能掌控的。

“项玉，开始冲刺啊！你冲刺啊！加油！你要加油！”林晓峰再次卖力地喊道。项玉使劲地咬了咬牙，眼前却突然一花，仿佛，差一点就要晕倒。

她的听觉也有一点眩晕了。林晓峰的声音仿佛离她越来越远。

她绝望地想了一下：“我要不行了。”

与此同时，他的气息却离她越来越近，这是属于精神上的。

她仿佛感觉到林晓峰在靠近。他仿佛在她耳边坚定地说了一句：“你可以的。”

真到了赛场上，项玉想的就不是烧鸡了，而是林晓峰。她更没有去想什么恶狼之类的。

什么是坚持，什么是不放弃？

项修贤有一个专门的本子。本子里面，有些内容摘抄自《xxx语录》。尽管在摘抄之前，有些语录他已倒背如流。里面，也有他自己的豪言壮语，比如：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项玉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时，还自豪地想了想：“身为一名老师，爸爸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身为一名学生，我，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了自己！”

停下来也是一种放弃；不想停下来的欲望助长了耐力。

“我——只要我的精神还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能——冲刺。”

项玉做到了，她不仅跑到了终点，还完成了冲刺。

除了耐力之外，或许，她也有一定的天赋。

在终点，她腿脚发软，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林晓峰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立马，项玉给自己找了个强有力的支撑点。她扑到了林晓峰的怀里。

呃，这一幕并未真正发生。

在马集镇这种地方，男生和女生之间，基本的礼仪里尚没有拥抱这一形式。即使用手或书本拍一拍对方的后背或肩膀，还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做到。关系熟的，也就是聊聊天，讨论一下数学题之类的。再熟一点，也会开开玩笑。

马集镇的大部分孩子都是保守的。男生和女生拥抱一下，很多人也会看不习惯。个别早恋的，肯定会被大家议论。

林晓峰确实过来了，项玉也确实没有扑到他的怀里。

当项玉被马文文和另一个女生架住，林晓峰还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轻轻地说了一句：“好样的。”他能在不经意间触碰一下项玉的后背，关系已经显得亲密。

他还说：“别停下来，先往前走一走。”

项玉其实更想让他搀扶，但她肯定不会在嘴上说出来。

项玉是第四名，前三名都是体育生。林晓峰也是体育生。对于第四名这个成绩，项玉却不是很满意。

林晓峰说：“这已经很好了，真的。”

是啊，客观地讲，这已经很好了。这也是他们努力的结果。他们练习了一个多月，几乎每天都在跑。有的孩子，一天都没有练过，直接上跑道。有的，跑到一半，甚至连一半都不到，就走了起来。

运动会还设立了简易的领奖台，只有前三名才可以站上去。第四名和第五名只有奖状没有奖品。奖状让班主任拿到班里颁发。项玉没有奖品，林晓峰就把他的给她了。那是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我不要。”项玉说。

“我还有呢。”林晓峰说。

林晓峰报了不止一个项目，也拿了不止一个奖。

“他就是这么厉害。”项玉骄傲地想。

这次，项玉没有站到领奖台上。另一种领奖台，她更容易站得上去。

这学期，附近的几个乡镇初级中学举行了一次联考，项玉考了第二名，和第一名仅零点五分之差。

“啊，怎么就不能再多考一分呢！”对于这个成绩，项玉却有些遗憾。

“都第二了，你还想怎样？”此时，肯定有人这么说。

当项玉在父母面前表达了遗憾之情，项修贤也是这么说的。他说：“闺女啊，你已经很棒啦。你还想怎样啊，你都第二了。”

“可是，和第一名就差了那么一点。要是差的多了还好。这样，我也就没那么遗憾了。”

“咦，要是差得多了，你也就不是第二名了吧。得是第三、第四、第五、第六……闺女啊，首先你得这么想。”

“呃——好吧，我听我爸的，第二名就第二名吧。”

“这就对了嘛。”项修贤说。

“好吧”、“第二名就第二名吧”，项玉，话是这么说的，说完之后，心里头还是觉得有点遗憾。

接下来，当她爸说完这句话，项玉遗憾的情绪立马转移了，这句话是：“想吃什么，周末给你们做顿好吃的。爸奖励你们。”

无论是奖励项玉还是项阳，项修贤一般会说是奖励你们，而不是奖励你。

“鱼？爸，咱们家有多少天没吃过鱼了，是不是该吃一次了。”

“吃、吃，让你妈赶集的时候买一条去。”

平时，猪肉之外，偶尔买一条鱼、买一只鸡，还要给项玉的爷爷奶奶先送点去，还不想送少了。或者，让他们过来一起吃。也有过给他们单独买一条的时候。

不是每次都会买的大、买的多。吃不过瘾，老实说，项玉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尽量项修贤和李爱云会先紧着老人和孩子吃。

吃不过瘾，也是因为，首先考虑的，不是先紧着自己吃过瘾。一家四口，每个人都有孔融让梨的思想。比如，剩的最后一块鸡肉，很可能，你让孩子吃，孩子却说让你吃。就这样让来让去的。

你来一句：“我吃饱了，你们吃。”实际上，饱的感觉和过瘾的感觉还真不是一回事。饱的感觉，首先是被馒头撑起来的。馒头不稀罕，自己家地里种的小麦打出来的面粉，想蒸多少（馒头）就能蒸多少。

买鱼买一条，买鸡买一只，给爷爷奶奶分完，很可能只剩半条的量。这种情况，项玉很能理解，因为肉比菜贵啊，还贵了不少嘞。而且，有些菜也不需要买，自己家种的或者是周围的人给的。

有人若是说：“既然菜不花钱，那就把省下的菜钱用来买肉呗，那就多买点肉呗。你们两口子既有地又有公职的，多吃点肉，还能把这个家吃垮了不成！再说了，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肉岂不是更好。”

当时，如果有人告诉李爱云，比如：“孩子多吃鱼，聪明。”她也可能反驳一句：“我不知道吃鱼好呀。问题是，都吃了喝了，万一哪天孩子的学费不够了，咋办。学费没了，再聪明有啥用；该上不起的还是上不起。再说了，孩子聪明不聪明，首先是吃鱼吃出来的嘛。”

当时，免学杂费的年代，可是还没有到来呀。

“锦上添花，让孩子更聪明呗。”

“还能咋聪明，都已经全校第一了。”呵呵，这种话，李爱云是不可能说的。